燃犀镜是上古神器,而且十分奇特,每一面镜子的法力各不相同。这面燃犀镜不是他的,他不了解,但令黎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可以。当年诛魔大战之中,是章峩的上一任仙尊慕唯救了他一命,临去前还请他对望白多加照拂,救命之恩,他不得不还。若是能在明瑟这里偿还,那再好不过。于是出于私心,便答应了。令黎写下那封求救信的时候,他就站在边上看着,心中真是十分同情竺宴。爱上一块木头,这几万年来都在为她生为她死,结果到头来人家却来一句:“你我毫无交情,若无这封信,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令黎,是一株扶桑。”代入一下,无漾都觉得自己快吐血了。简直没眼看下去,挥了挥手,让獾疏赶紧带走。他也不怕竺宴来了找他算账,毕竟他自问没有亏待过这块木头,还从祝衍之手下救过她的命。等竺宴来了也是要还他这个救命之恩的,他正好顺势求他将明瑟救活,拿去还章峩的人情。他这个算盘打得响亮,万万没想到横生枝节。被他囚禁在结界中的望白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出来了,还将他反杀。然后他就和令黎一起被挂在了石柱上,当众处死。此时无漾看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竺宴,再看看被夷为平地的章峩,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人要找死起来,真是怎么拉都拉不住。但凡望白没有出来找死,此刻场面不知道多和谐,说不定竺宴见到令黎一个高兴,连明瑟都替他们救活了。“你自寻死路,如今再来喊我有什么用?”无漾叹息一声。话虽如此,他仍旧飞至竺宴身边。“君上。”竺宴徐徐往他看来。无漾对上他眼底的赤色,心头一跳,还未来得及出声求情,竺宴已毫不留手将他打了出去。四周断壁残垣,无漾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断了一半的石柱之上,狠狠吐出一大口鲜血。“君上……”他捂住胸口,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令黎困惑地看着这一幕,方才听望白所言,这个无漾不是随着他一起堕魔的吗?竺宴为何却要打他?此时狂风愈发呼啸,风吹过之处,一地呜呜之声,竟分不清是风啸还是章峩弟子的哀鸣。原本乌云散去之后照下来的天光也如昙花一现,飞快地消失,转眼,周遭漆黑如夜。方才虽也不甚明亮,可那是因为裂缺引来了天雷,雷云滚滚铺陈在空中,遮天蔽日。可是眼下天上并无乌云,也无雷电,天地间却漆黑一片,四下还有狂风大作,下界呜咽悲鸣不止。这场面真让人背脊发寒,毛骨悚然。“怎,怎么回事?”令黎哆哆嗦嗦地问。竺宴抱着她,他浑身上下一点温度都没有,凉得仿佛一块冰。想想身边妖风肆掠,入眼一片漆黑,唯一能触碰到的人一身冷硬。令黎觉得自己没被雷劈死,先要被吓死了。竺宴一手将她抱得更紧,一手袖袍拂动,他掌下狂风更加肆掠,哀鸣之声几乎冲破天际。如此诡异阴森的背景之下,他的嗓音却是说不出的温柔,竟像是生怕将她吓到了似的:“别怕,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们伤你。”竺宴冰冷的气息拂过耳根,令黎觉得更害怕了。天地间没有一丝光明,入眼全是漆黑,狂风肆掠,耳边哀鸿遍野,这一幕宛如灭世。令黎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心里又惊又慌。但其实这一幕六百年前也曾发生过,那日也是如此,天地间漆黑如夜,恐怖如斯。自此,神君堕魔,天道逆转。她之所以未见到,是因为那时她已经死在天罚之下。但换个角度,若是那时她没死,那一切也断然不会发生。就在令黎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一道喊声划破混乱,传到她耳边:“君上走火入魔了,令黎,快阻止他!”令黎:“?”入魔?他不是早已入魔了吗?这还能再入一次?狂风将无漾吹得喘不过气来,但六百年前的场景眼看就要重演,无漾憋住一口气,顶着狂风往令黎身边飞去。竺宴怎会容他靠近令黎?他既不会放过下界这些人,也不会再次将她置于危险。“坤灵!”竺宴低喝一声。坤灵应声划破漆黑天幕,往无漾刺去。坤灵曾与裂缺一同创世,竺宴神力之下,坤灵劈山开海,势不可挡,无漾根本躲不掉,眼见就要被斩于剑下,令黎忽然大喊一声:“停下!”令黎也是实在无法了,如今全无神力的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论是面对章峩弟子,还是面对竺宴,甚至连坤灵都不再听她的。杀明瑟那次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她又生气又不抱希望地喊了一声,没想坤灵竟真的停了下来。她心中一喜,又立刻喊道:“回来!”坤灵应声回到了她的手中。重新握住坤灵的那一刹那,令黎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原来即使她如今神力全失,坤灵终究还是念着与她的主仆之情,没有完全背主。但虽然令黎阻止及时,免于无漾死在坤灵剑下,无漾也不敢再硬着头皮上前去了,只能隔空冲令黎喊道:“令黎,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们,你现在立刻带君上离开这里!”令黎:“……”大哥,你看他这个样子,是我想带他走就能带他走的吗?你不如杀了我还容易些!无漾无暇与她解释,只能大声催促她:“快!不要再让他造杀孽了!”令黎十分无语,忍不住回嘴道:“你光催我有什么用?你好歹告诉我怎么做啊!你看我像是打得过他的样子吗?”若不是眼下形势危急,无漾简直想隔空和令黎吵一架,他没好气道:“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做,这几万年来还能有你什么事儿?你不是一向对他最有办法吗?你自己想啊!”令黎:“……”不愧是能想出坐地收灵石的商业奇才!空手套白狼还得是你啊!但明显竺宴对无漾的仇恨没有对章峩来得深,令黎抓住了坤灵,竺宴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忙着收拾章峩弟子,暂时也无暇理会无漾,由着他在远处蹦跶。只是将令黎气得不轻而已,因为无漾一直在催她:“快!”“快!”“快!”要了命了!令黎被无漾催得头疼,又忽然听见獾疏的声音,她不堪其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闭着眼睛,照着竺宴的脖子,用尽全力给了他一个手刀。竺宴对她一向是不设防的,即使无漾在一旁煽风点火,他对令黎也仍旧有着谜一样坚定的信心。没想到她竟真的忽然袭击自己,他僵硬地转头,往她看去。令黎对上他的眼睛,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心头狠狠一撞,悲伤莫名涌上心头。然而这种感觉一瞬即逝,因为竺宴也就只来得及看她一眼,然后就昏了过去。令黎将他抱住,有了上次从天上掉下去的经验,她及时大喊一声:“獾疏!我们在这里!”獾疏循声飞来,令黎抱着竺宴落到它的背上。但獾疏也很懵。清晨神君拿走了信以后,它自觉有神君管令黎,应该是没它什么事了,便回自己的窝里躺下。结果睡得好好的,被一阵肆掠的狂风刮醒,它睁开眼睛便见天昏地暗,联想到神君这么快出关,搞不好是强行出关,心叫不好,立刻扑棱着翅膀下界去寻他们。天地间漆黑如夜,它根本就看不见令黎在哪里,只能不停地发出声音,希望他们能听见。结果令黎听见是听见了,还把它喊了过去,然而这……这是怎么回事?神君怎么昏倒了?还有他的头发,早上不还是黑色的吗?怎么又变白了?再仔细一看,他眉心间的火焰印记竟然再次消失不见。完了!獾疏心头一跳,一时间六神无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飞,正要问令黎,还未开口,一名紫衣男子忽然飞过来:“走!回神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