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廷生的信
小萱儿,我的爱人:
这两年来,我也日益意识到甘地的重要性。
我经常跟好朋友萧瀚一起讨论甘地的话题。萧瀚是甘地的信仰者,甘地在萧瀚心中几乎是不容亵渎的偶像,在朋友圈子里,他是甘地精神最热忱的传播者。
记得有一次几个朋友聚集在一起吃饭,一位朋友随口说:&ot;作为政治家,甘地也有作秀的一面。&ot;
听到这种表述,萧瀚立刻站起来大声说:&ot;甘地所有的言行都是他心灵的写照,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表演。你的说法只能说明你还无法理解甘地的崇高。&ot;他因为激动而面红耳赤,他差点就要拂袖而去了。
萧瀚的激动让我感动。可惜,能够充分认识到甘地的意义的国人太少了。国人能够读懂泰戈尔,却无法读懂甘地。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小个子的伟人,带领着他那衰老的民族,居然战胜了世界上所有的强权政治。他说:&ot;爱从不索取,它总在给予。爱总在受磨难,可它从不怨恨,也不报复。&ot;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甘地不为所谓的&ot;文明社会&ot;所理解。那些道貌岸然的绅士们,将这个半裸着身体、光着头的老人看作是一个无法归类的怪物。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甘地头顶的光环日益褶褶生辉,他让那些与他同时代的领袖们统统黯然失色。在风云变幻的二十世纪,甘地为多灾多难的亚洲乃至整个人类贡献了最为丰富的精神财富。
如何实现&ot;甘地在中国&ot;或者孕育出&ot;中国的甘地&ot;,这也是我经常思考的问题。
上周,我到了一趟西北,并且抽了两天跟当地人一起到乡下看了看。回来以后,难受了好几天。心里有太多不得不说的话:关于我们当年曾经在土地上耕作的先辈,关于所有的中国农民。关于这片富饶或者贫瘠的土地。
我从土地上走来,我有着真切的乡村生活的记忆。我与土地之间至今依然有着一条剪不断的脐带。当我走远的时候,脐带牵扯得我胸腹之间隐隐作痛。
&ot;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ot;,一千多年了,中国农民体力劳动的艰辛却一点也没有改变。《圣经》中说:
你们要记念被捆绑的人,好像与他们同受捆绑,也要记念遭苦害的人,想到自己也在肉身之内。(《希伯来书13:3》)
可是,人们都已然背弃了这句箴言。
在远古时代,所有的人类都是农民,都是不顾寒暑、不避风雨,在土地上辛勤耕作的农民。因此,我们所有人都是农民的后代。我们不能背弃自己农民的身份。我们轻蔑农民,其实是在轻蔑我们自己;我们压制农民,其实是在压制我们自己。在苦难深重的中国,这种背叛尤其显得可耻。
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拥有了核弹和火箭、卫星和网络,都市的生活方式一日千里,新新人类的喜好和时尚变化无穷。唯独农民的命运,并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
在中国,&ot;农民&ot;不单界定着一种职业,更是&ot;贱民&ot;的同义词。
你的信中曾经提到那些冷酷的官僚商贾们,这类人在我身边也有好多。在他们的眼里,农村还颇有些&ot;诗情画意&ot;。他们以为农民个个都像陶渊明一样生活得无比潇洒、无比悠闲。有空的时候,他们还会驱车到农村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们会装模作样地感慨说:&ot;要是生活在农村,接近大自然该多好啊!&ot;
他们都是一些没有心肝的人,我们当然不必因他们的谬论而生气。不过,该痛斥他们的时候,我们也要毫不客气地痛斥他们,不留情面地揭穿他们的虚伪与冷酷。
我也曾经遇到过这类人,他们说:&ot;农民就该在农村里种地,他们跑到城里来干什么呢?他们搞坏了我们的社会治安!&ot;那副嘴脸,恰似鲁迅先生所说的&ot;先阔起来的人&ot;。
我真想请求上帝惩罚他们,让他们下辈子出生在农村,亲身经受一个农家子弟的痛苦与艰难,看他们还会不会如此嚣张和狂妄?
宁萱,你平时大概经常看《南方周末》吧?这是一份在当今中国多少能够透露出一点生活的真相来的报纸。最近一期的《南方周末》上,有一篇关于农民生活状况的报道,读来真是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