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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这是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的事情（《三朝平攘录》）。

嘉靖二十一年，汪直首航日本成功。然而，在明朝海禁政策下，汪直等人&ldo;往来互市&rdo;的海外贸易，显然是违法的。而汪直这个时候势力还不大，因此当他在得到了当时的最大的海商，他的同乡歙人许栋之帮助后，于嘉靖二十三年率领千人之众加盟许栋集团。在此期间，许栋集团以浙江宁波的双屿为基地，不断发展其海外贸易，汪直开始担任其&ldo;管库&rdo;，后来又转&ldo;管哨&rdo;，内外兼理，成为许栋集团的重要人物。其时，汪直&ldo;止载货往日本，未尝引其人来也。&rdo;（《筹海图编》）

一直以来包括史书上，大多也把许栋归为倭寇，但却往往只说其&ldo;诱倭&rdo;等等，并不见具体情形。事实上根据《闽书&iddot;岛夷志》的记载，一直到嘉靖二十四年（公元1544年），许栋&ldo;始诱博多津倭，助、才、门三人来市双屿&rdo;，仅以这三个日本人，而且很明显是到双屿来和中国互市的日本商人，来指其为倭寇，这显然是不足取的。

这是我们在看待明朝倭寇时要注意的第一个问题。有明一代，基本上都把海盗及沿海地区与明政府对抗的武装集团概称为&ldo;倭寇&rdo;，事实上这是相当不严谨和含糊不清的，许栋集团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许栋兄弟早年入赘马来，可以说算是半个马来人，而他的主要贸易伙伴则是葡萄牙和南洋一带商人，如马来、越南商人，日本和他的贸易以及合作时间都相当短，而来往人数也很少，根据记载，他在被击败以后想远遁的正是马来而不是日本，也就是当时所谓的&ldo;满剌加&rdo;，因为他是入赘那里并从那里起家的。

事实上当时在这一地区最大的海外势力，乃是葡萄牙人而不是日本人。据费尔南&iddot;门德斯&iddot;平托的《远游记》记载，自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葡萄牙人就在双屿和浯屿两处建立了较固定的&ldo;临时居留地&rdo;，在那里搭棚交易、存栈、过冬，并建有堡垒房屋，当时在双屿驻扎有1200多葡萄牙人，浯屿则有500多人，而《林次崖先生文集》中对也当时的贸易状况有着这样的记载：&ldo;佛朗机（即葡萄牙）之来，皆以其地胡椒，苏木，象牙，苏油，沉、东、檀、乳诸香，与边民交易，其价甚平，其日用饮食之资于吾民者，如米、面、猪、鸡之数，其价皆倍于常，故边民乐与为市&rdo;，可见当时那一带最大的海上外国势力是葡萄牙人，而不是倭人。

嘉靖二十七年（公元1548年），浙江巡抚朱纨以&ldo;不革渡船则海道不可清，不严保甲则海防不可复&rdo;，又因为许氏集团与当地政府发生了武装冲突，开始对双屿发起攻击。明军&ldo;破其巢穴，焚其舟舰，擒杀殆半&rdo;，许氏集团部分头目以及和他们进行贸易的坐商&ldo;大窝主顾良玉、祝良贵、刘奇十四等，皆就擒&rdo;（《筹海图编》），后来又在海上&ldo;俘日本国人稽天，许栋亦就擒&rdo;（《明史》），自此许氏集团被消灭，而汪直集团则开始兴起。

不过，实际上朱纨攻破的确实不是海盗窝，而是个商港和贸易集市，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双屿港被破后，自四月七日被破到五月十日这一个月时间内，先后到达的各国商船竟达到了一千二百九十余艘之多，最后以双屿港被朱纨下令用泥土彻底填塞使其不能启用而告终。

幸好，来的都是是商船，如果双屿港真是海盗和倭寇基地的话，那么这一千二百九十多艘装备了各式新式火炮和武器的&ldo;海盗倭寇&rdo;船，恐怕只要一次就足以把江苏、浙江、福建一带全部荡平。

据《明史》载，次年朱纨在福建又捕获了和葡萄牙人交易的九十六名违反海禁政策者，据他说罪名是抢劫，所以不予申辩就将他们全部斩首：&ldo;其年三月，佛郎机国人行劫至诏安。纨击擒其渠李光头等九十六人，复以便宜戮之&rdo;。

先是朱纨严格实施海禁时，民间以及部分士人就反弹极大，&ldo;闽人资衣食于海，骤失重利，虽士大夫家亦不便也，欲沮坏之&rdo;，因此当朱纨斩杀九十六人后，随即就被御史陈九德&ldo;劾纨擅杀。落纨职，命兵科都给事杜汝祯按问。朱纨闻之，慷慨流涕曰：&lso;吾贫且病，又负气，不任对簿。纵天子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吾死，自决之，不须人也。&rso;制圹志，作绝命词，仰药死。二十九年，给事汝祯、巡按御史陈宗夔还，称奸民鬻贩拒捕，无僭号流劫事，坐纨擅杀。诏逮纨，纨已前死。柯乔、卢镗等并论重辟。&rdo;

因此，关于这一事件明政府最后的官方结论，是&ldo;奸民鬻贩拒捕，无僭号流劫事，坐纨擅杀&rdo;，也就是说官方调查也认为是百姓违反海禁政策私下进行海外贸易，而和明军的冲突则是因为&ldo;拒捕&rdo;，不存在所谓的葡萄牙人、闽人&ldo;僭号流劫&rdo;事情。

其实这个事件的真相是，在嘉靖二十六年，被葡萄牙人逼债的许栋、旺直，联合福建海寇林剪一伙，抢劫了一直赖帐不还并威胁要告发他们的余姚县谢氏家产以抵债，而颇具势力的谢氏则勾结官府向上报称倭寇来袭，因此震动朝廷，最后酿成双屿被破，福建九十六人被朱纨抓捕斩杀的海禁大案。

平心而论，朱纨是个很称职的好官，站在他的立场上，他的行为无可指责，他尽忠职守最后甚至慨然以死明志，一心就是要为朝廷靖海，颇具气节和人格魅力，实可称是一个大忠臣。但悲剧在于，明政府的海禁政策，却是个错误的逆潮流政策，朱纨的死，绝不是他一个个人悲剧，而是那个时代和那个政府的悲剧，所以此后还继续发生着这样的悲剧，譬如胡宗宪、俞大猷、卢镗等人，甚至于汪直也是，无非形式不一样，但根源却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