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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他们是聪明的，知道一切发生的事情：这样，他们不断地互相讥讪着。他们偶尔争执，但立刻言归于好，‐‐唯恐损伤了自己的胃。

他们昼间有他们的小快乐，夜里亦是如此：但是他们十分地珍护健康。

&lso;我们发现了幸福。&rso;‐‐最后的人说，而眼睛一开一闪着。‐‐&rdo;

查拉斯图拉第一次说教，被称为序篇的终止于此：因为这时候群众的呼喊与欢乐阻断了他。&ldo;啊，查拉斯图拉，把最后的人给我们罢，&rdo;‐‐他们叫道，‐‐&ldo;把我们做成最后的人罢！我们把超人壁还给你！&rdo;群众转舌作声地狂叫起来。但是查拉斯图拉却忧郁地向自己的心说：

&ldo;他们全不了解我：我的舌与他们的耳朵太不对劲了。

无疑地我在山上生活得太久了；我惯听树木之呼啸与溪涧之潺湲：我现在向他们讲话，还和向牧羊者攀谈一样。

我的灵魂平静得、光明得和旭日下的山一样。但他们当我是冷心肠和一个说刻薄话的讥讪者。

他们是怎样地看着我笑呵：他们的笑里有怨恨；他们笑里有冰霜。&rdo;

六

但是，这时候，大家的视听都集中于一件新发生的事情上。因为这时候走软索者正开始他的表演：他从一个小门出来，在软索上走着。这软索是系于两塔间，张在市场和群众上面的。当他走到软索中点的时候，小门又开了，跳出一个彩衣的丑角似的少年，这少年用迅速的步武，跟随着第一个人前进，&ldo;快点罢，跛子，&rdo;少年的可怕的声音喊着，&ldo;前进！懒骨，偷路者，灰白的面容！不要让我用脚使你发痒罢！你在软索上做什么！你是应当被关闭在塔里的；你挡阻了本领较高者的去路！&rdo;‐‐他每说一个字，便更迫近些。当他隔走软索者仅只一步时，便发生了那集中全场视听的事情：‐‐这丑角鬼似地叫了一声，从那碍着路的走软索者之头上跃过。这走软索者看见敌手胜利，立刻昏乱起来：他的脚踩了空，平衡棍溜出了他的掌握；他手足乱舞地很快地倒向地下去。市场里的群众，便像大风雨时的海：他们无秩序地乱逃着，尤其是走软索者的身体将堕下的地方。

但是查拉斯图拉却很镇静的，那身体恰堕在他旁边，面目模糊，四肢不全，可是还有一丝气息。过了一会，走软索者清醒过来，他看见查拉斯图拉跪着。&ldo;你在这里做什么？&rdo;他终于发言了，&ldo;我早就知道魔鬼会赏我一钩腿的，现在他正拖我到地狱去：你要阻止他吗？&rdo;

&ldo;朋友，请以我的荣誉为誓，&rdo;查拉斯图拉答道：&ldo;你说的一切都不存在：没有魔鬼，也没有地狱。你灵魂之死，还比你的肉体快些：不要害怕罢！&rdo;

走软索者不信任地抬眼望他：&ldo;如果你的话不错，&rdo;他接着说，&ldo;那么，我并不因为丧失生命，而真牺牲了什么。我差不多只是一匹兽，人们用棍子和少量的食品，使我学会了走软索。&rdo;

&ldo;不然，&rdo;查拉斯图拉说，&ldo;你使危险成为你的职业；那并无可轻蔑之处。现在你殉了你的职业：所以我将亲手埋葬你。&rdo;

查拉斯图拉说完了话，走软索者没有答话；但他移动他的手，像是寻找查拉斯图拉的手，表示感谢。

七

这时候，黄昏已经降临，市场早为黑暗所覆盖。群众渐渐地四散，因为好奇和惊怕也疲倦了。查拉斯图拉坐在死者旁的地上，沉溺在思潮里：他忘却了时间。最后，夜来了，一阵冷风吹过这孤独者。查拉斯图拉立起来，他向自己的心说：

&ldo;真的，查拉斯图拉今天渔捕的结果太好了！他不曾捉到人，倒捉到一个尸体。

人生是多灾难的，而且常常是无意义的：一个丑角可以成为它的致命伤。

我将以生存的意义教给人们：那便是超人，从人类的暗云里射出来的闪电。

但是我隔他们还很辽远，我的心不能诉诸他们的心。他们眼中的我是在疯人与尸体之间。

夜是黑暗的，查拉斯图拉之路途也是黑暗的。来罢，僵硬如冰的同伴！我背负你到我将亲自埋葬你的地方去。&rdo;

八

查拉斯图拉向自己的心说完这些话，便掮了尸体，开始上路。他还不曾跨到百步，一个人溜到他旁边来，凑着他的耳朵低低地说话。‐‐吓！这说话的人竟是那塔中的丑角！

&ldo;啊，查拉斯图拉，离开这个城市罢！&rdo;这丑角说：&ldo;恨你的人太多了。善良者正直者恨你，称你为他们的仇敌，他们的轻蔑者；正宗信仰的信徒恨你，称你为群众之洪水猛兽。人们笑你还是你的幸运：你说话实在太像一个丑角了。你把自己和这死狗结成伴侣，也是你的幸运；你今天的自辱救了你的性命。无论如何，离开这城市罢，否则我这活人明天又得跳过一个死人了。&rdo;

这人讲完了这些话，便消失在夜里；查拉斯图拉继续取黑路前进。

在城门边，掘坟穴的工人遇见了他：他们用火把照照他的面部，认出他是查拉斯图拉，而刻薄地讥讪他。&ldo;查拉斯图拉背负着这死狗：了不得，查拉斯图拉又变为掘坟者了！我们的手太干净，不值得去埋葬这匹兽。查拉斯图拉想偷魔鬼的食物吗？去罢，祝你用餐时好福气罢！只要魔鬼不是一个比你高明的偷儿就好了！他也许两个一起都偷了，吃了！&rdo;他们并头笑着。

查拉斯图拉不回答什么，向前迈步着。他沿着森林与泥地走了两个小时，听到许多饿狼之呻嚎；忽然，他也觉得饥饿起来。他便停在一个四无邻居而内有灯光的屋子前。

&ldo;饥像饿强盗似地追着了我，&rdo;查拉斯图拉说，&ldo;在森林与泥地间，深夜中，饥饿抓住了我。

我的饥饿有些奇怪的恶习。常常餐时刚过，它来了，今日它却整天不曾来：它曾在什么地方逗留着呢？&rdo;

查拉斯图拉敲敲那屋子的大门。一个老者拿着一盏灯出来，他问：&ldo;谁到我这里来，谁到我恶睡里来了呢？&rdo;

&ldo;一个活人与一个死者。&rdo;查拉斯图拉说，&ldo;给我一点饮食罢；我昼间忘却了这件事。

智慧说：飨饿者的人，同时也安慰自己的灵魂。&rdo;

老者进去，立刻拿了面包与酒出来，给查拉斯图拉。&ldo;这是一个对于饿者很不利的地方，&rdo;他说，&ldo;所以我便住在这里，人与兽都来找我这孤独者。但是，请你的同伴也喝点吃点罢；他比你还疲倦些呢。&rdo;查拉斯图拉说：&ldo;我的同伴死了；我不容易劝他做这件事。&rdo;

&ldo;这于我毫无关系；&rdo;老者埋怨地说，&ldo;谁敲我的门，就得接受我给他的食物。吃罢，祝你们前路平安！&rdo;‐‐

接着，查拉斯图拉信任着星光与路又走了两小时之久：他有夜行的习惯，并且喜欢正视陲着的一切。当东方刚发白时，查拉斯图已在一个前无去路的深邃的森林里。于是他把尸体放在一个和他等高的空树里，‐‐因为他想使饿狼无法找到它，‐‐自己便躺在地下的苔上。他立刻熟睡了，肉体虽倦，灵魂却是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