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幽幽地问萧仁:“少主是不是最近很忙?”萧仁抬眸看了她一眼,道:“是。”她黯然垂下了头。再忙也该来看她一眼啊?她九死一生,难道他一点儿也不心疼?即便不能日夜守候,至少也要来探望一眼……除非他根本不在教里,所以来不了,如此一想她也就释然起来,自言自语地劝慰自己,“他定是不在教中。”萧仁正埋头整理着针灸用的银针,闻言以为她在问自己,低声道:“在。”她惊怔无言,继而追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萧仁抬眸,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意识不知该如何作答,神色变得尴尬。“他肯定是太忙了。”她告诉自己,顾不迷才回到总舵,肯定有一大堆事情缠身。萧仁闻言,点头应道:“是,少主一边要忙着调查杀害教主的凶手和伤你的黑衣人,一边还要准备即位之事,这几日的确很忙。”“嗯。”她深信不疑,重重地点了点头。萧仁走后,她扶着墙,一步步走到了屋外。从萧仁那里得知慕容逸也没死,只是受了较重的内伤,一时尚未醒来。那日慕容逸明明没了呼吸,为什么没死?她想不明白,问了萧仁,萧仁说:“发现得及时,再晚些时候,左护法和慕容宫主就没命了。”只是因为发现得及时吗?可她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明明没了呼吸……再看自己打着绷带的左手,当时手腕也未断,怎么醒来就断了呢?或许当时自己神志不清弄错了吧。想到以为他死在自己怀里时心中的痛,暗香依依很想看他一眼。得知慕容逸就在隔壁,她咬牙忍住身上的伤痛一点点摸到了他的房间,直到满头大汗喘息不迭地坐在他床头,碰触到依旧昏迷不醒的他,指尖感受到他鼻端的呼吸,颈项间的搏动,心中一阵酸涩,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次次的戏弄,已令她分辨不清他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可如今细细想来,他对自己,或许正应了那句话:到死无情却有情。忽然发觉,原来这世上痴傻的人,不是只有自己。最聪明的人,原来也有犯傻的时候。而他舍命相护的情谊,自己又该如何报答?还有生死不明的大哥,都是受了她的拖累。暗香依依越想越愧疚。未曾关紧的木窗被风吹开了一角。屋中,她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慕容逸,而屋外,一个紫衣身影冷冷地注视着屋中的她。发现他们的时候,暗香依依和慕容逸已冻得全身僵硬,暗香依依紧紧地抱着慕容逸,郑长老命人将他们分开,却怎么也分不开。以他们当时的状况,必须及时救治,否则二人都将性命不保。郑长老无奈之下,只得将二人以这番暧昧的姿势抬到教中,命萧仁为他们医治,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顾不迷在不久后赶回总舵,途径君临一宿时便看到了满地尸首,已觉大事不妙,回教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左护法是否回来了?”得知暗香依依出了事,他迅速来到青竹海看她,却看到了床上紧紧相拥未醒的二人。他冷冷地看着二人颈项交叠,紧紧相拥,推开还在床边试图救治二人的萧仁,先探了一下暗香依依的脖颈动脉,而后使力想将暗香依依与慕容逸分开,可暗香依依实在抱得太紧,他如何都分不开。而后众人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顾产迷竟生生扳断了暗香依依的手腕,这才将慕容逸从她怀里扯了出来。想到此处,顾不迷眸中闪过一抹阴戾。这时,院中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顾不迷,你在这儿看什么?”九幽教上下都是男人,除了暗香依依,从来就没有女人的声音。听到有女人唤顾不迷,屋中的暗香依依闻声抬头,顺着窗口看向了屋外。屋外,一袭红衣的娇俏女孩闪烁着晶亮的眸子正仰头看着顾不迷,眼中满是对他的倾慕。这让她心头一跳,莫名地酸涩起来。而后便见顾不迷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探头看向屋内的女孩也忙跟了出去,暗香依依听到女孩子问顾不迷:“屋里的女子是谁呀?”暗香依依忍不住哑声唤了声:“少主。”却看到刚行至门边的红衣少女转头瞥了她一眼。她不甘心,起身依靠屋中摆设的支撑,一点点挪到了门边,又一点点挪到了院外,一指头看到了院外成片的竹林和一条青石小路,却已不见了顾不迷的身影。她厉声向竹林喊道:“顾不迷!”声音在林中回荡,良久,方听到红衣女子疑惑的声音自林间传来,“她在喊你。”暗香依依静静地等待,既无人回应,亦没有折返回来的脚步声,她不敢相信顾不迷就这么丢下她和别的女人走了。她几乎用尽全身内力催动内自成,让声音穿透层层竹林,再次唤道:“顾不迷!”竹子随着声音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的竹叶被震落在了地上,可依旧没能将他唤回。她怔怔地滑倒在门边,委屈的眼泪打湿了衣襟,为什么?他为什么……连见都不愿见自己。萧仁出现时,天色已暗。萧仁见她面色有异、目光呆滞地坐在门口,便觉不对劲,刚唤了声“左护法”,便见她倒向了一旁。萧仁将她抱入屋中,放在床上。她浑身滚烫,已陷入昏迷,口中不停呢喃着,顾不迷的名字。萧仁再三探过她的脉息,心中慌乱起来,急忙出了院落,奔向了顾不迷的住处。入内一问,少主并不在屋中,说是去了清尘殿。清尘殿是历代教主更衣沐浴的地方,明日便是少主继任教主之日,沐浴更衣祭拜历代教主灵位是九幽教的规矩。原不该多做打扰,可当下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向清尘殿赶去,却在跨入门槛时忽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声。那女子笑道:“你赶我走,我就走了?”“滚。”顾不迷沉声道。“我偏不滚,有本事你就从水里跳出来杀了我啊。”女子笑道,“我知道,九幽教最重‘信义’二字,如果被你属下知道,你恩将仇报,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你?”闻言,萧仁紧蹙眉头,犹豫之下却听内堂琴音忽起,萧仁一听这琴音,立刻转身飞奔而去。少主的迷心叠曲可令人陷入心魔绝境,他可不敢领教,殿内女子也只有自求多福了。远去的萧仁自然没有听到,清尘殿内女子陷入绝境后所说的一番话,世事往往如此,在诸事烦乱毫无头绪时,阴差阳错又会觅得蛛丝马迹,顾不迷也未曾料到,此女子竟与蛊毒有关。清尘殿内,陷入绝境的女子一声声哀求着,“不要给我下蛊毒,娘,我会听话,你让我做什么别给我下蛊毒……”“你娘在哪儿?”顾不迷问道。瑟缩在角落的女子回道:“洛阳,藏玉庄。”萧仁匆忙离开清尘殿,当下无奈,只得去寻郑长老,将事情一一禀明。原来,暗香依依当日后背中的那掌名为烈焰掌,被解救出来时,困冰雪克制,掌毒尚未蔓延至心脉,却也十分凶险,必须小心将养,不能受任何刺激,尤其不能催动内力加速热毒运行。只要细心调理,再加上一段时间的药物和针灸治疗,掌毒便可逐渐被清除。可萧仁没料到,今日发现暗香依依时,她竟已内毒攻心,显然曾经催动过内力。眼下情况十分危急,就算他拼尽全力,恐怕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郑长老闻言立刻问道:“少主可知此事?”萧仁摇头说:“还不知道。”郑长老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道:“你尽力救治左护法,此事暂且不要告诉少主,以免扰乱了明日的继任大典。待明日过后,你再禀明不迟。”“郑长老,这么做……”萧仁心中忐忑,“您可能有所不知,少主对左护法有情……如果不将此事及时告知,我怕事后少主怪罪下来……你我都难以担待。”郑长老没有去江州,虽知晓江州发生的事,可他哪里清楚在江州分舵暗香依依与顾不迷之间的诸多插曲。萧仁却是亲眼所见,先是百花谷,少主抱住左护法不放,而后是那晚为庆祝少主武功练至第六重,左护法喝多了酒当众发起了酒疯,揪着少主的衣袖死不放,少主罕见的包容怜惜,几乎让在场所有兄弟都看掉了眼珠子。他不敢想象,如果左护法有个三长两短,明日的教主会如何处置自己。如此一想,他竟出了一身冷汗。萧仁向来稳重,郑长老见他如此神色,亦明白他那句“少主对左护法有情”必是事实。虽然先前也听到过一些传言,可这些时日,眼见少主对左护法并不上心,他也就渐渐淡忘了。如此想来也颇为犹豫,可转念一想,教主身亡已公布天下,按照惯例,教主身亡,执事以上教众须披麻戴孝,从各方赶来祭奠。可一来教主被害尚且尸首不全,二来蛊毒重现江湖,他和顾不迷都心怀隐忧,在此非常时刻,众头目离开所辖之地,恐生变数。便下令所有人都不许来总舵祭奠,全力追查杀害教主的凶手,凶手伏诛之时,方是祭奠教主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