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的注视他的脸,不想放过上面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我是如此确定,只要他一个哪怕是暧昧的肯定,我都可以义无反顾把这条艰难的路走到底。
他把抽到一半的烟熄灭在盘子里,目光转来,落回在我的脸上。
“我说过了,昨晚我喝多了。”他偏头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当时心情不好,正好你在,可能是气氛吧,你这个年纪了,也谈过恋爱,应该懂的,所以,如果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向你道歉。”
我木然的看着他,他的每一个字都像落在我沸腾血液里的一块冰,等他说完,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冻僵了。
一个人的年龄跟他的智慧有着很大的关系,但又不是必然。年龄的增长带来更多的经历和阅历,而经历和阅历通过总结、消化、升华,便会融入这个人的心性、思想、行为,能够引领他趋利避害,更游刃有余的生活。但也有一些人对岁月的馈赠视而不见,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错误,做出必然失败的选择。
老师的智慧毋庸置疑,但是也只有此时,我才真正明白了我与他之间十年的年龄差距。我虽然谈不上多聪明,但也有自己的直觉和判断,不是一句“喝多了”能够欺骗的懵懂稚子。我只是看不透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成熟、自信、从容。在我看来高不可攀的山峰也许只是他脚边的一粒沙石。如果他的世界是整个宇宙,那么我的就只是银河系里一颗最微不足道的行星。我从未妄想自己能够懂得他的全部,但至少,在今天之前至少,我懂他对我的那部分感情。或者,更准确的说,我不是懂,而是能够感受得到,他喜欢我,喜欢我在他身边,喜欢我做的饭,喜欢我送的礼物,喜欢我偶尔情不自禁流露出超越师生间应有的情谊的亲近。
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我看不懂他的眼神,那不是我在昨晚的暗夜里,在他抱着我吻着我的时候应该会有的眼神。它有些冷淡,有些疲惫,有些烦恼,他看着我,像是看着所有的其他人,他们也用尽方法向他示爱,然后被他一杯清酒做个了断。
我不是自大狂,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更有资格站在他面前要求任何东西,我只是……不懂。一夜之间,难道有什么足以颠倒黑白的事在我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发生了?短短几个小时,是什么隐秘而强大的力量让我一直尊敬、仰视和濡慕着的老师判若两人?
他把已经空了的烟盒放到一边,把被冷落了多时的小锅移到面前。他盛了两碗麦片粥,把一碗推到桌对面。
“有些凉了,不过天气热,还可以喝。”他递给我一个勺子,“吃点东西再回去。你做的课题虽然新,但国外也已经有知名学者发表过一些初步的研究报告,profbates上次视频会议的时候你见过,如果需要换博士导师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
我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过剧烈,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我不换导师!”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要拼命强忍,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失态到当着他的面流出眼泪,“不许赶我走!”
他平静的看着我,依旧从容,就像在国际会议上遇到的一次突发提问,镇定自若,风度翩翩。
“周惜,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没有赶你走,只是觉得也许换个环境对你的发展更为有利。”他回视着我的眼睛,语气温和而耐心,循循善诱如一个真正的师长,“如果你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并且仍能与我如常相处的话,我当然不希望失去你这样有潜力的学生。”
我咬着牙,试图在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破绽,可是没有,他是如此无懈可击,连把对我的感情都包装得如此冠冕堂皇。
有潜力的学生?所以你那样吻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挺直了腰,把肩膀向后打开。他说得不错,我这个年纪了,不应该像个无知少年一样哭着闹着向谁撒娇。
“好。”我说,第一次在他面前表情虚伪,语气生硬,仿佛戴上一副假面,“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老师,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他在身后叫住我,我没回头,是不敢,泪水在我转身的刹那疯狂涌出,我还太年轻,用尽全力也做不到,做不到他那种程度的无动于衷。
“不知道你对我们这类人的处境了解多少,在国外出柜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在这里大学的环境还是多少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能这样要求有点过分,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