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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朝眠不看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两手搂在他的腰上。半晌过后，伏商感觉自己脖子上有温热的东西淌进来，带着足以灼伤人的潮意。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捅了一剑又拔出来，爆发出尖锐持久的疼痛。他颤抖着捧起姜朝眠的脸，万分怜惜地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哑声道：“哥哥，不要怕，不要哭……求你了。”人类这副样子，让他比立刻死在仇人手中还难受。姜朝眠抑制不住地呜咽了两声，轻轻地问：“伏商，以后等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刚才端木华在外面问的话，他都听见了。论理他应该高兴的。因为他本就打从心底里坚定地认为，伏商应该先去寻找传承火。且不说他这个情况，基本上算是无药可救，想要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合适的医生合适的治疗方法，就等同于大海捞针，白费功夫。哪怕在某个地方有人能救他，他也不愿意伏商为了他，失去那么重要的东西。更何况，如果被书院的人抢了先，伏商还能打过他们吗？是不是就会陷入生死危机？姜朝眠的理智算得清清楚楚，每一个脑细胞都知道，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一听到那句“绝不后悔”，他还是像挨了一记重锤般，心头难以自抑地泛起一股怨尤和不甘。他那么舍不得伏商啊。比起怕死，他更怕和伏商永远分开。他舍得自己吗？真的一点也不会后悔吗？姜朝眠清楚，自己受失控的情绪影响，才会有这种不正常的自私想法，他咬紧牙关，抬头勉强对伏商笑了笑。“别理我，我乱说的。”伏商紧紧抱着他，答道：“我知道。我不会想你，因为你不会不在，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姜朝眠惨然地抿紧嘴唇，缓了一会儿，轻声说：“嗯。伏商，我想了想……要不我回巫族吧。”“我现在这样，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会拖你们的后腿。回去……说不定可以好好养一养身体，也许就好了呢？等你报完了仇，再回来接我，到时候我们去找个厉害的医仙看病……好吗？”伏商松开他，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哥哥，你不信我。”姜朝眠偏过头，沉默地喘着粗气。他不想伏商看着自己死去，更不想自己在这段时日里，变成心怀怨怼和不平的丑陋模样。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伏商，所以不希望这份感情被情绪污染。伏商盯着姜朝眠看了一会儿，眼眶泛起惊人的血红，犹如恶鬼。“你决定要自己一个人去死了，是不是？你不想活了，不想陪着我了。”姜朝眠的眼泪夺眶而出，几乎声嘶力竭：“谁不想活？我想就能活吗？！我只是不想你看着我难受！”不要犹豫，不要不舍，不要回头。伏商愣了片刻，俯身上前，温柔地吻住了姜朝眠。“你当然能活，哥哥。”姜朝眠听见伏商在自己耳边含混不清地说。他的眼泪淌过唇角，又被伏商带到两人唇齿间，绽放出一股苦楚悲辛的味道。“传承火是替你找的，找到它，它就能救你。”“所以你别放弃，别放弃我，可以吗？”伏商一边说话，一边发疯似地抱着姜朝眠细细密密地亲，从额头到脸颊，从鼻梁到唇角，一处地方也不放过。以至于姜朝眠整个人迷迷糊糊，花了好半天才听懂他的话。“……什么意思？”他肿着两只核桃眼推开伏商，懵了。伏商捧着他的脸，最后亲了亲他水泡泡的眼皮，说：“传承火，给你。你不会有事的。”那天郑瞿风将伏商单独留下，说的就是这件事。郑瞿风说，传承之火对于神兽而言，就像内丹对于妖族的意义，只不过梁渠的传承火较之妖族内丹威力更甚。它汇聚了上一代神兽的修为、精气、灵力甚至见识，得到它的人与立地飞升无疑。而根据郑瞿风的推测，这东西既然蕴藏巨大能量，那也理应可以修补姜朝眠的灵脉，滋养他干涸的灵力。和注灵阵不同，这是重新锻造，而非强行输送。所以传承火的力量，会自动化为继承者自身的力量。只有一个问题。传承火按理说仅能由梁渠的同族继承，如果到了其他人体内，须得有梁渠分出精魄协助炼化，否则容纳火种的“容器”只会被灵火付之一炬。这也是为什么周沅如此渴望得到梁渠的传承火，却始终没有对伏商痛下杀手的原因。郑瞿风之前一直没有说出这件事，是因为觉得压根不可能。梁渠最后存世的这名幼崽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与书院必然是不死不休。传承火既是亲人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他如今报仇的最大倚仗。如果不能继承这份修为，他能不能胜过现下三大书院的联手围攻，只怕还要画一个问号。——直到他亲眼看见伏商为了姜朝眠甘愿放弃寻找传承火的踪迹。至于故意避开姜朝眠，则是担心万一他想岔了，伏商并不愿意答应，姜朝眠因此心灰意冷，反而惹得两人反目成仇……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郑瞿风现在对伏商，颇有着一种“渣爹抛下幼子远走，长大后想要回来赎罪”的心情，所以也希望他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决定。姜朝眠呆呆地听完，抹了把脸，哑着嗓子问：“等等，这些只是郑瞿风的猜测吧？”“我相信他，”伏商说，“否则周沅留我为何？”“可是根本没有人试过，你们怎么能确定这东西能治好我？或许它可以把一个小木屋扩建成大宅子，但没办法无中生有，重新把一堆烂木头修成房子吧？”姜朝眠难以置信。“天地间可就这一个传承火，回头要是没治好我，你也没办法提升修为了，要怎么对付昆仑蓬莱的人？！”“一定能治好，”伏商固执地说，“而且我不要这东西也能报仇，哥哥是看不起我么？”姜朝眠：“……你少给我扣帽子。还有，分精魄又是什么？分了还能还回去吗？”伏商：“……”他就是为了让姜朝眠相信他，随口这么一说，谁知道偏偏他的注意力就停在这种地方。“没什么，就是这样，当然能还。”伏商语焉不详。当然不能。但失去精魄对他产生的伤害不足挂齿，还能将这一缕精魄永远留在姜朝眠神魂中，和他合二为一，永不分离。想想就是稳赚不赔的事。“我不同意，”姜朝眠说。伏商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把他放回床上，掖上被角，“好了哥哥，说了这么久的话你肯定累了，休息。”他之前想方设法瞒着姜朝眠时，就是因为猜到了这一幕。要不是今天看人类失去了求生欲望，他打死也不会说。姜朝眠生气地抓住他的手：“我说我不同意，你听见了吗？”“听不见，”伏商答道。“而且传承火是我的，我说了算，你同不同意都没用。”姜朝眠：“……”姜朝眠第一次被伏商顶嘴，堵得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他瞪大眼睛盯着床顶的帷帐，怄着气不看旁边的人。伏商却自发地挨着他身边贴下来，一手穿过脖颈下方，一手放在腰上，轻轻地拍一拍。良久，姜朝眠忽然开口：“伏商，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什么？”低沉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嗡嗡作响。“我在怨你，”姜朝眠静静地说。“我看着你一心要去找你的传承火，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我突然哪天就没了，我觉得好不甘心啊。我以为我对你这样牵肠挂肚，你却根本没有那么舍不得我……所以我忍不住生了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