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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页(第1页)

终究护不住妻母周全,但得以保下亲子,平怀颢悲痛之余不可说不万幸,可对太子绝无谢意,至死恨入骨髓,愿他得江山而失江山,令这狂书的“平”字于他手中湮灭殆尽……

是夜天未明,平怀颢承皇恩赐酒,留全体面。

其余罪党尽斩于京中闹市,一颗颗赤目人头拖着血道四下滚落,观刑者中就连正值壮年的胆大男子也被吓得往后闪躲,躲罢两步又觉此幕眼熟,朦胧忆起十数年前少幼时候,亦曾目睹哪家遭受了此等大罪。

却是哪家,姓甚名谁,如何都想不起了。

万事无大小,俱成过往。

葭月绽梅而来。

许是赶早落了初雪之故,京城入冬后接连放晴。

蒋常立在廊下抬首望着檐角融入暖阳的一滴晶莹露珠,双足略微发酸发麻,想太子已在身后凤仪殿内坐了挺久。

平怀瑱一早去过养心殿,出来后眸里失神,只字不言地把自己关进皇后旧居里。室内装潢未改,物什仍在,除殉葬之物,平怀瑱未允人擅动分毫,仿佛如此看着还能同从前一样,隔帘尚可听见皇后盈笑唤他:“太子来了。”

平怀瑱恍惚合眼,手掌包裹着座下扶手一端飞凤扬花的富贵雕饰,想当日雁彤甘愿耗此余生为皇后守陵,誓随棺棂同去,至此凤仪殿旧人尽散,除两名守殿宫人长留在此,别无人烟。

物是人非之感厚重袭上心头,而举宫上下,有此感慨的何止他一人而已。

宫中少了凤仪正殿,更无与之抗衡的秋华之主,宏宣帝后宫本就不算茂密,眼下愈显空旷萧索;至于前堂,乱臣贼子一扫而净,先前与太子陈情者险险保住了项上人头,乌纱帽稳稳不落,然如旧立在堂下时依然遮掩不住心虚与惶恐,低垂首谨小慎微地往来,整一派沉寂至极。

平怀瑱手掌紧了紧,知天下当需换新了。

宏宣帝气色日益不佳,经此事攻心,郁气愈发滞于体。平怀瑱原本以为皇帝为逼奸佞现形乃故作虚态,事毕才知他着实已老,身况从未作假,当比旁人所料更为严重。

方在养心殿时,终日倚榻静养的宏宣帝忽然向他叹出一句肺腑之言:“朕同太子演了一出戏,从今夏至如今,倘真只是入戏一场,该有多好。”

平怀瑱犹在梦中,觉这语气颇不真实,再欲细想下去,又见宏宣帝转眼换了无情神色,道:“回去罢,今日之后,太子再不是太子。朕愿你堪受天下之重,莫负朕多年心血。”

平怀瑱恭谨应下,自养心殿离开后,心不在焉地到了此处。

蒋常在外轻微跺了跺脚,耐不住搓手取暖,一转身见太子不知何时行出。

“太子,气候寒人,回旭安殿罢?”

“回殿更衣,我要出宫一趟。”

平怀瑱抬步先行,蒋常在后追着问:“太子去何处?”

“承远王府。”

蒋常颔首答应着,回殿后嘱人备下车驾相候,未至午时便独自伴着平怀瑱到了宫外王府。

世子平溪崖本欲外出,人到府外恰逢太子车辇停驻,意外迎上前去,只好打消了出行念头,伴他拾阶回府道:“太子前来未派人通传,若晚一步便与臣弟错过了。”

平怀瑱浅淡一笑,挪步间禁不住侧眸望他眉间笑意,最艳羡他这弟弟,前身事尽数翻篇,尘埃落定,唯余惬意。

“王妃可在?”平怀瑱不应他话里戏笑,话落见他点头,接道,“我特来问你一事,不过午时将至,也好在此同你与王妃共进午膳,往后恐怕难有此等良机了。”

平溪崖面上笑意稍作收敛,佯作不经意般扫过蒋常半目。蒋常至今不知太子身世,觉这对话刻意提及王妃实显亲昵,可又怎想都不算太失分寸,故而未露异样,仍顺眉跟在后头。

平溪崖便又深了笑容,借冬阳煦暖,叮嘱厨房备下丰盛菜肴送至南花园中,再支蒋常去往后院请王妃前来用膳,趁独处时问道:“太子何事相询?”

平怀瑱直言不讳:“承远王一去多年,而你至今未受封号,我来问你可有此心?”话里略作停顿,见无旁人耳杂,字句更不委婉,“你与我乃至亲,所欲所求毋须隐瞒。溪崖,明日父皇受玺于我,我登基之始必将封赏功臣良将,届时封王封地,皆从你喜好。”

果真是一去多年,平溪崖闻言轻笑,几乎要忘了当初年值几何。那时少不经事,不知王妃缘何在那雨夜魂不守舍,眼下明身世,晓因果,自也清楚承远王绝非丧命江湖蛮流之手。

不过不提罢了。

“臣弟确有此心,”平溪崖内心通透,颔首回话,因承远王之死,宏宣帝再未与王妃有过往来,他亦与之不睦多年,正是缘此从未受封,也不愿受封,但现而今平怀瑱将称帝为皇,便大不相同了,“‘承远’二字在这头上冠了多年,极不顺耳,早该厌弃。不过封王甚佳,封地免了,能在天子脚下享一世庸碌富贵,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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