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慧?”他微笑,“你知道有种婴儿,生下来没大脑,在他们脑后打灯光,光线自他们的瞳孔通过直射出来。现在人们捧这种缺乏脑子的女郎为‘黄金女郎’,聪慧是其中之一。”
我至为震惊,我凝视宋家明。“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爱聪慧?”
他改变题目。“爱?什么是爱?”他问我。
我老实答:“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家明说。
“不,我不知道。”我说。
“勖存姿爱你。”
“他?”我笑,“宋先生,你太过分了。”
“如果一个人临死时想见的是你,那么他是爱你的。”宋家明提醒我。
“但为什么?”我非常怀疑。
“我不知道。人夹人缘,你们有缘分,他今年六十五岁,你才二十一。”他耸耸肩。
“他六十五岁了?”我问。
“你没有看见他那部‘丹姆拉’的车牌?y65——勖存姿65。至少六十五岁,那辆车是他六十五岁那年买的。”
我把面孔转向另外一面。
“你现在仍是为了他的钱?”宋问。
我不答。我已经够有钱。要离开他现在我可以马上走。但还有谁会来听我的倾诉?谁有兴趣再读我长信中琐碎的事情?他的确已经年老。但他永远站在我的身后,当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那里。
年轻人。
他们的应允如水一般在嘴里流出来,大至婚姻、前途、爱情。小至礼物、信件、电话、约会。说过就忘记,一切都是谎言,谎言叠上谎言,连他们自己的脑袋都天花乱坠起来,像看万花筒一般,转完又转,彩色缤纷的图案,实则不过是小镜子里碎玻璃凑成的图案——我看得太多,听得太多,等得太久。一次一次的失望。
我想起我这二十一年的生命——没有一件真事。
只有勖存姿。
不是为了他的钱。在他这次进医院之后,不再是为他的钱。在银行的现款已够我念完剑桥,现在不光是为他的钱,他是世上唯一爱护我的人。
别问我什么是爱,我不知道,勖存姿这样子无限的给予,应是爱的一部分。
宋家明摇摇头。“你不知道人的本性,人喜欢表演。你是一个最好的观众。你甚至懂得挑选堡垒。他的钱花出去,总不能花得冤枉。”他微笑,“你的鉴贫力满足他。”
我说:“说不定他会送我一套梵高的画,不多不少,十来幅,就那样随意地挂在图书室里。”
“姜小姐,你的胃口很大。”
“剑桥市大蒜涨价,我要负责,我口气比胃口更大。”我微笑。
我们几乎是像兄妹般地聊天。渐渐我也觉得不妥当,渐渐我也觉得不安,我们说得太多,见面次数太频。甚至当我在法庭见习时,他都会忽然出现来看我,坐在那里,只是为看我。
他不提到聪慧,也不提到聪恕。我故意问:“你那黄金女郎如何?”
“在那梭晒太阳,她一生中最大的难题是(一)晒太阳以便全年有金棕色美丽的皮肤?抑或(二)不晒太阳,免得紫外光促进雀斑与皱纹早熟。”
“别这么讽刺。”我忍不住说。
“你也知道聪慧,”他问,“你说我有没有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