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晚打散了头发的小道士,笨手笨脚地攀着窗沿爬进屋的模样,男子面具之下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倒是水榭边喂鱼的男子,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的神色更淡了:“宫里可有消息?”
赵戎扶着腿答道:“前几日有人去大业坊暗查,应当是大皇子的人。这会儿也该知道了梅雀的身份,恐怕正如惊弓之鸟当真以为那天的事情是冲他去的。这样一来,无论他以为那天的事情是否与吴朋有关,在找到梅雀之前,都必然不愿轻易掺和到这次的事情里去。”
“听说这两天又有几封弹劾吴广达的奏折呈上去了,这可不是我们安排的。看样子这小老儿平日里一副人人巴结的得势样,暗地里可没少遭人恨。这才敲了锣鼓,就有不少看热闹地想跟着推墙了。”贺中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侯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等。”
“等什么?”
“吴广达不是个蠢货,要现在还想不明白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立即死了也不冤枉。”夏修言冷笑一声,“我已入局,接下来就看他要如何接招了。”他起身拂去了手上沾到的细末,站起来往屋外走:“去见见兰蕙吧,这一天她也等了许久。”
等他身影消失在屋内,高旸也拍手站起来,贺中拉了下他的衣摆,古怪地问:“侯爷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按理说一切顺利,我怎么也不见他高兴。”
连贺中这么个大老粗都看出来了,看来那天在芳池园果真是出了什么事。高旸转头去看赵戎。戴面具的男人见他二人都看过来,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清明那天,秋欣然独自一人去了青龙寺。寺中香客不多,负责接待的僧人领她去了办事堂:“这东西施主在寺中寄存许久,今年可是还不准备带走?”
“有劳寺里。”
“哪里的话,施主年年寄香火钱过来,这些也是理所应当。”僧人笑一笑,领她从办事堂出来,递给她一把黄铜钥匙:“施主什么时候想取,可拿着这个来寺里。”秋欣然接过钥匙同他道谢,临走前又忍不住问:“这两年……可有人来看过?”
“不曾,”僧人有些奇怪,“施主是在等什么人来吗?”
秋欣然摇摇头,神色不知是惋惜还是释然:“随口一问罢了,小师父不必放在心上。”
出来时候还早,她又往后山的安神堂走去,那儿是寺中供香客摆放牌位的地方。她沿着寺中小径过了一道月亮门,到一处种满松柏的庭院,此地十分僻静,若非拜祭亲友,平时不会有香客涉足。
这时天上忽然下起小雨,起先还只如牛毛一般,渐渐竟大起来。行至半道,只好先随意走进一间佛堂避雨。这儿里安神堂不远,也是供奉着灵位的灵堂,不过屋里头落满了灰,里头放的多是些无人领走的无主牌位。
出乎意料的是,这屋里还站着一个青灰色布袍的男人,听见动静转过头,见到抖着雨水进屋的女子,微微一愣。他脸上带着半张银质面具,秋欣然想起先前在夏修言的官邸见过他一次,芳池园那晚也是他赶车送梅雀离开,怔忪片刻后主动与他打了个招呼:“赵将军?”
赵戎似乎没想到她竟还记得自己,片刻之后微微笑起来:“秋姑娘还记得我?”
秋欣然便也笑一笑:“我们这种替人看相讨生活的,不记得人可怎么好?”她说着随意环顾一圈佛堂,随口道:“将军来寺里上香?”
“有亲人的牌位放在寺里。”
秋欣然有些意外:“您是长安人?”
赵戎点头:“年少时在长安住过。”
“那怎么又会去琓州?”
“家中亲人过世,才去的琓州。”
秋欣然同他关系不近,问到这儿就不好再往下问了,于是说:“赵将军年纪轻轻能够投身从戎,令人敬佩。”她说完这句话,见对方面具下的眼睛似乎闪现出一点笑意,有些莫名,又听他问:“姑娘今日来寺里又是为何?”
“有位故人的牌位寄放在这儿。”她想到这儿,又忍不住迟疑着开口道,“梅雀姑娘如今……”
“侯爷将她安排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姑娘不必担心。”
“那就好。”
赵戎显然不是个话多的,两个不甚相熟的人同处一室只能一起沉默看着屋外的雨幕。秋欣然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一把雨伞,心不在焉地想他既然有伞怎么也跟她一块困在这里,可是在等什么?
正这样想,不一会儿又有人打伞走进佛堂,等到了屋檐下,对方将伞面合上,露出一张清秀脸庞,竟是芳池园的兰蕙姑娘。她手上挎着一个竹篮,里头放着香花蜡烛,似乎也是来寺里祭拜的。
兰蕙收了伞见佛堂里站着的秋欣然脸上也露出一丝错愕,下意识转头去看一旁的赵戎。秋欣然一下醒悟过来:这就是他要等的人了。
三人在这屋里面面相觑,秋欣然心中尴尬,虽不知他二人为何约在这僻静无人处,但她此刻在这儿着实显得有些碍眼。好在外头的雨势渐渐小了,又变成了一开始的毛毛细雨。她清咳一声,振一振衣摆往台阶前走了两步,打算将这佛堂留给那两人,自己淋一小段走到前头的佛殿去。另外两个也看出了她的打算,兰蕙并未出声,倒是赵戎忽然开口喊住了她。
秋欣然回过头,见他将原本放在手边的雨伞递过来:“外头下雨,姑娘若不嫌弃,可用我这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