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卓捏着手里温热的牛奶,比刚刚等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就在弘灵玉忍不住紧张地捂住心口的时候,弘卓终于开口了:“那我过一个小时再来。”
他不想见自己。
弘卓冷静地压下心脏悬空的失落感,想着门口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惊胆战看着这边,又是怎样的小心不发出任何声响只因为害怕他听见。
他到底舍不得。
再次倒掉这杯没有人喝的牛奶,弘卓顺手冲干净杯子,放在一边,忍不住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今天的场景,其实何其熟悉。
弘灵玉在他的书房“赖”一直赖到十四岁。
除了最初的两年他会偶尔过去逗逗这孩子,之后的十几年,他都只当沙发上多了个摆设。
弘灵玉每天都会在晚饭后自己乖乖洗好澡,抱着一个小被子跑到他书房门口,礼貌地敲敲门,他偶尔会应,大部分时候却只当没有听到。
每次弘卓亲自开口允许他进来的时候,他都会抱着小杯子,兴奋地跳上沙发打个小滚,然后脸色红扑扑地玩一会儿,困了就自己睡。
而弘卓没允许他进来的时候,他总会抱着小毯子,像被主人冷落的幼犬,缩在书房门口。等到管家过来给弘卓送茶和食物,或者弘卓要下一趟楼的时候,趁机跟着弘卓,然后安静地走进书房,小心翼翼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地窝在沙发里。
弘卓有一次抬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那时弘灵玉是趁着管家送东西上来的时候跟进的书房,他勾着腰,把被子缩成一团搂在胸前,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好像这样弘卓就看不见他似的。他先把被子放在沙发上,然后一只手极其缓慢地按在沙发上,小心地用力,转移重心,直到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在这条手臂上,然后才抬起另一只腿,直到依法炮制整个人都躺在沙发上。
躺上去之后,他便动也不敢动,把自己团成一只小虾米,巴巴地看向弘卓的方向。
但接着,他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一下就紧张地捏紧了被子,掩耳盗铃地把半张脸都埋进去,只露出一只眼睛,有些惊惶地看着弘卓,生怕对方下一刻就露出不悦的表情,把他赶出去。
弘卓清晰回忆着年幼的弘灵玉那时候的眼神,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在失去弘灵玉的那两年里,当醒悟过来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沦陷的原因。
最初拿到弘灵玉的日记的时候,他以为是因为他三十多年来不曾见过任何人有和弘灵玉一样纯然的心、还有对自己的全然依赖。
可如今回想起来,只怕不止如此。
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眼神十几年来一如初见时候的清澈干净,里头一直只装着自己,世间万物都不曾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