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座地下鬼市都安静了下来,唯有叶语安的哽咽声,和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叹息。
刘景珉张了张嘴,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不知在作何所思。
最后叶语安松开手,向后靠在苏柳木臂弯中,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而后指着刘景珉,咬牙切齿,道:“陵南王,我师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饶不了你!”
廿信与几人相比要更为冷静些,他面色严肃,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的所在,问:“西北军抵京了?我怎并未收到情报?”
刘景珉抬手松了松领子,轻咳几下,缓过劲来,他摇摇头,低声道:“尚且并未,是我操之过急,私自往西寻着过去与之会合,若不是这样”
“不。”一直未曾言语的刘鸢突然开口,打断他,道,“不如换而言之,幸好你不在。”
一瞬间,几人的目光齐齐向她扫射过去,刘景珉一怔,反问道:“何意?”
刘鸢拍拍裙摆的土,站起身来,缓缓说道:“道观比你的私宅更为显眼,但很明显,离王没有围困道观,反而寻着你的私宅去了,更不惜动用禁军——同那攻城一战相同。他并不是冲着林公子去的,而是你,陵南王。”
“离王的目标是你。”刘鸢轻叹一声,向刘景珉的方向走了两步,继续道:“以你之力,即使在,手中无西北军助力,也定然无法拥有抵御禁军之势,但一定会做了离王的刀下冤魂。”
她站住身,撇开视线,说道:“你我皆为皇家血脉,他定不会手下留情。”
刘景珉沉默着,没有答话。
“可是。”叶语安看向刘鸢,犹豫了一下,又弯腰拾起涓溪剑,坚定道,“不行,我要去找他!”
“我已经派人手去了。”刘景珉说,“谷余领队,所有能调用的,都去了。”
几人这才忽然发觉,往日经常跟随左右的谷余并不在此,刘景珉是一人独自来的。
“公主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我没有借口,人是我弄丢的,我要把他完好无损地找回来。”刘景珉抬起头,眉尖压得很低,眼眸中黑沉沉一片,透不出一丝光来,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扶上腰间那把随身的佩剑,咬牙道,“我答应你,若找不到,我就去陪他。”
苏柳木倏然一愣,但看向刘景珉时,又忽觉他此言并非玩笑,终于她扶着叶语安,感受到她卸下来的气,轻轻摇摇头,道:“此间生死,无非这般…”
故去
冬日里的雨下不了多久,天色一暗,便夹杂着雪花落下,很快就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雪,不一会便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整座城皆又笼罩在了银装素裹之下了。
何书回到杨涧山跟前时,见这位老臣正倚在窗前,对着院中的一株红梅发呆。
红梅积了雪,压弯了枝。
何书自从在杨涧山身边学习起,就好奇院中的这株梅花了,它落于天井正中央,四周被院舍围拢,石板为它围出一寸方形的土壤,供它傲然挺立。何书不大理解,按说天井正中,应是主人心爱之物,但杨涧山却很少打理它,下人也不大修剪它,它只有饮着雨露独自生长、绽放。甚至杨涧山忙起来时,几月也不会瞧上一眼。
外面传来了吵闹的声音,杨涧山回过神来,问何书:“外面发生了何事?”
何书也有所不知,他正要出门去一探究竟,外面进来了传话的侍女,答了杨涧山的话,说道:“还能是什么事,是街户的哪一家又起了冲突,官家来拿人了,正从咱府邸门口路过呢。”
她又抱怨道:“可是吵到您了?我去同他们说说去,下次莫要打着头过了,长安城内路那么多,做什么非要从这里走。”
杨涧山忙叫住她,招手示意她不必去了,又吩咐着她退下。那侍女瞧了一眼,只觉得既然大人吩咐了,那便是没自己劳什子的事了,便小行一礼,安静地退下了。
屋里又只剩杨涧山与何书两人。
“为何要从杨府前过?”杨涧山看向何书,问道,“你可有所知?”
何书一怔,他没有想过此间有何玄妙,只觉得那只是途径的必经之路罢了,他看向杨涧山,又缓缓低下头,惭愧道:“学生愚钝,望先生赐教。”
杨涧山叹了口气,他并未直接回答这道给何书的问题,只说道:“我此番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虽颇有学识,但为人处事却仍有瑕疵,年轻人,过于冲动,过于莽撞,若他日入朝为官,容易让他人拿住把柄。”
何书暗暗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啊,这是王宪知在敲点我啊。”杨涧山微微一笑,回答了上一个问题,“至于为何…咳咳…我昨日难得一去朝会,同他吵了一架。”
何书心里一惊,道:“您,您怎的不叫上我一起,我我还能多骂他几句……”
杨涧山笑着摆摆手,似乎被他逗得心情不错,但也只是转瞬即逝,随即他依然愁容笼罩,忍不住又咳了两声,道:“国子监那么多清苦寒士,咳咳…他皆能处置,御史台以清廉出名的宋大人,王宪知亦能将其做空,他将手伸向杨府,也总归是时间问题罢了。”
何书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似乎突然意识到杨涧山为何要说这些,慌忙抬起头,道:“先生,这,怎么会……”
“苏家女儿有自己要走的路,你呢?”杨涧山抬手轻抚了下何书的头顶,轻叹道,“你可还想入朝为官?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