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珉长出一口气:“哪怕他选择离王,日后同我刀剑相向,最起码先保住一条命。”
但希望归希望,以刘景珉对林师的了解,他这样做的几率几近为零。他不会追随一个结合外敌破开长安城门,放任手下的兵在城内烧杀抢掠的人,哪怕他迫不得已。
“你今日也听到了,三日后李自离率西北军回京。”刘景珉看向长安城的方向,那最高的宫殿高过城墙,直入云霄,他的声音阴恻恻的,道:“陵南王府的人不能白死,我要让他刘亦和王党一派,血债血偿。”
……
道观下的废弃鬼市内,几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杀了他。”叶语安抱着涓溪剑,言简意赅,说道:“我能趁着夜色潜入宫内。”
廿信摇摇头:“不是这么简单便能解决的。”
“民心所向,有何不可?”苏柳木罕见地与他意见相左,她道,“眼下除了离王,只剩刘景珉一人,若是王宪知能有那改朝换代的魄力,眼下坐在那龙椅上的,便不会是离王!”
廿信皱眉,反对道:“我们在宫中没有势力,此番太危险了。”
苏柳木叹了口气,看向叶语安。
叶语安咬着下唇,狠狠道:“都决心篡位夺权了,还在乎那些危险?”
廿信不同意:“既然刘文易得李自离相助,我们有调遣西北军之能,何不逼上大殿,将离王就地诛之?”
“若是依你所言,三日后西北军贸然攻城,岂不是和禁军做了同等勾当?”苏柳木问廿信,道,“离王姑且寻了个弑君谋反的罪名来处置陵南王与天文道,若我们这般大举逼上大殿,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西北军只是底牌,并非第一手段,攻城必然有死伤,不得民心。”
廿信低下头,沉默了,似乎在思考更合适的解决办法。
“我有,我在宫内有眼线,能掩护。”刘鸢突然说道,“我想将宫内布防画下来。宫内暗卫并非滴水不漏,纵然离王严防死守,依然有薄弱之处,顺着念霏从前找我的那一路,可以突破。”
“新帝即位后积劳成疾,暴病于深夜。”叶语安歪着头,笑了一下,“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借口。”
“我去宫门前制造混乱。”刘鸢抿了抿嘴,道,“小语潜入宫中寻找机会便能更容易一些。”
叶语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被刘鸢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盯了回去,终于她还是没有反驳出来,泄了气,点点头。
“但凡有计划之外的情况,莫要硬莽。”苏柳木站起身,“几日前陵南王托人送来了药材,我在道观等着大家。廿信同西北军会合,守在外郊校场,若是直到天亮还没有我们的消息,那便逼上大殿,不必再犹豫了。”
何书坐在一边,一直未曾言语,叶语安拿胳膊肘撞撞他,问:“你呢?你要是回杨府去么?”
苏柳木微微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道:“抱歉,是我们连累了你,让你跟着一起受苦了,若是你想回杨府……”
叶语安扬扬头,接过话:“我送你回去。”
何书咽了咽唾沫,看上去似乎很紧张,终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虽然我很想一同,但杨大人身边……”
苏柳木收起了那安抚人心的微笑,转化为一声叹息。
“好。”叶语安行动力一向很高,她站起身来,握着涓溪剑,看向何书,“走罢。”
再入鬼市
“你若是想接发我们,尽管去。”叶语安在将何书送往杨府的路上,突然说道,“无所谓。”
何书闻言怔了一瞬,随后连连摇头,慌忙道:“不不不,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叶语安盯着何书看了少顷,一撅嘴,转身道:“我又不傻,你现在在我手里,当然要这样说。”
何书正要说些什么,被叶语安抬手打断了,她站住身,往前扬一扬下巴,说:“杨府到了。”
何书快几步,越过她,有小厮迎来杨府的大门。叶语安目送何书进门,正要转身跃走,突然听见何书的声音又明知故问,道:“如果你们失败,会死么?”
“会啊。”叶语安背着手,神色倒是轻松,她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道,“不只失败,但凡方才我们进城时被守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你确定要站在门口再同我多聊几句么?”
何书眼神中的慌张一闪而过,尽管他也曾因言辞激烈而下过狱,但这几日所经历的对他来说确实还是有些刺激过大了。他瑟缩了一下,片刻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重振旗鼓,看着叶语安坚定道:“你们会成功的,你们燃起长安的火,我也要来添一把柴!”
“还是先陪在杨大人身边,读好你的书罢。”叶语安朝他做了一个“谁知道呢”的表情,她似乎看出何书在记挂什么,咧嘴笑了一下;大门缓缓落上时,何书听见她最后说:“有我在,文若公主不会有事的。”
随着杨府大门“吱呀——”一声关闭,叶语安收起笑容,也转身离开。
“长安城里的野火,烧了十年了。”她走出一段距离,又再度回头向杨府的大门看去,自言自语,喃喃道,“一刻也没有熄灭过。”
刚走了没两步,突然觉得额间一凉,叶语安抬手一摸,随之抬头向空中望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大雨倾泻而下,浇透了整座长安城。
冬日里罕见的雨水冷得透骨,刘景珉只身踏入道观时,已经被这瓢泼大雨浇得湿透了去,脑后往日梳起的马尾已经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