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红色瓶的。”
“这个是红色的。”
“但这个不是玻璃瓶。”
许欣很少在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上遭遇这么强烈的挫败感,她终于在岑北亭的使唤下给他找到了红色、玻璃瓶的红油豆瓣酱,她递了过去,说:“你一个男生,还会做饭?”
岑北亭歪着头,说:“瞧你这话说的,你这叫性别歧视知不知道?男生怎么就不能做饭了?你爸不做饭?”
许欣默默放下手中选错了的调料罐。许周的确很会做饭,她以为自己都快忘了,可此时眼前走马灯似的,想到小时候许周给她做白豆腐鲫鱼煨汤。
那会儿许周单休,只有周日上午半天休息,他会一大早起来,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嫩豆腐,塑料小盒子包装,四四方方一块,买回来后泡在水里浸着,洗掉豆腐表层的涩味。她拖一条板凳,在许周跟前坐着,跟许周一起听广播。鲫鱼处理好后,要先下油锅煎,煎得两面金黄,鱼皮呈漂亮的虎纹,这样煨汤汤色才会白皙,跟牛奶似的。
她总没耐性,她想许周陪她多玩一会儿,吃了午饭,他又要走了。她便不停催许周:“爸爸,煮好了么?饿死了。”在家里,她只敢这么催许周,因为许周脾气很温和,不像她和李月华,一个比一个脾气爆,要是李月华听见她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又得有的吵。这时许周便会说:“千煮豆腐万煮鱼,急不得啊。”
人的回忆是点状的,在线性的时间流逝里,能像昨日一样清晰回忆起的,永远只有一个一个单独的片段,于是在许欣的这段记忆里,她记的最清楚的,是许周微佝偻的背影,和那个小小灶台溢出的煤炭味。
“买好了么?”许欣将红色玻璃瓶红油豆瓣酱放进推车里,说:“买好了付钱。”
岑北亭再次检查了一下推车,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吧。”
许欣转身往外走,岑北亭突然又叫住她:“许欣。”
“嗯?”
“那个,”岑北亭说:“你带钱了么?”
许欣微怔,反问道:“你没带?”
岑北亭讪笑,没有否认。
许欣简直要崩溃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跟岑北亭连体婴似的李晓侯这种时候走位得这么快。
许欣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一购物车杂七杂八的小零食,至少要花两百多块钱。她搜了一下兜,网银账户早就告急,现在全身只有一百块钱现金。
“你身上有多少钱?”许欣急切地问岑北亭。
岑北亭自己没带钱,却依然维持着老大爷的淡定,他摸了一下口袋,掏出了一把钞票,大致一点,一共五十八块钱,还是上次买面条吃剩下的。
岑北亭的五十八加上许欣的一百,一共一百五十八,但他们不知道这一推车总价多少,这些钱到底兜不兜得住。
岑北亭也无所谓,他大手一挥,站地笔直,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去,说:“没事儿,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