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殿,湘妃竹帘将恼人的暑气尽数隔绝在了外头,景泰蓝大瓮中奉着冰块,冷意弥漫着整个室内,一旁案几上的冻青釉双耳瓶里,斜斜的插着几枝刚折下来的芍药,清水养着,满室皆是淡淡的馨香。
屏风的一侧,是一个红木案几,上头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手执甘露净瓶,斜插着青翠欲滴的杨柳枝,两旁是一副对联,“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做度人舟”,案前是一个紫金香炉,上头雕刻着莲花朵朵。
满室宁静,倒是和从前的风光别无二致。
暮年撩起湘妃竹帘,匆匆走进殿内,一见供奉着观音菩萨前的蒲团上端正的跪着一个玉钗素裙的女子,顿时敛了声息,悄无声息的关上门,继而垂眸立在屏风侧不语。
贤贵妃口中默念佛经,将这几日手抄的经文轻轻放入炭盆之中,顿时燎起一簇火焰,吞噬了整篇经文。
暮年见状,忙上前递过香烛,贤贵妃接过香插入紫金香炉中,双手合十,默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
一套拜佛诵经的大礼之后,贤贵妃才扶着暮年的手徐徐走到罗汉床旁坐下。
“国公爷回去了。”暮年端起桌上的茶盏,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轻声说道。
贤贵妃微微闭上双眸,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没成?”
暮年咬了咬唇,终是点了点头道:“眉头紧锁回去的。”
贤贵妃唇角渐渐牵起一丝轻嘲,懒声道:“父亲还是操之过急了。”
“这些日子,整个玉华台都安宁不得,六局上下已经有好些个人找过奴婢了。”暮年眉心轻蹙,有些忧心的说道。
贤贵妃微微睁开双眸,眸底一丝厉色一闪而过,她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小口,才缓缓道:“不急,且让她们上蹿下跳一阵子,本宫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认清她们,待再过些日子,才是本宫收拾她们的时候。”
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暮年,“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好好替本宫盯着些。”究竟是哪些人,一见她失了势,便蹿腾的最厉害的!
“是,奴婢一定留意。”暮年低低答应一声。
贤贵妃点了点头,继而又阖上了双眸,徐徐道:“怀儿那边,万不能出半点纰漏。”
“娘娘放心,奴婢早先便已经打点好了。”暮年蹲下身,抬手轻轻替贤贵妃捶腿。
明幽澜啊明幽澜,这次确实是我疏忽了,倒叫你得逞了,不急,咱们来日方长。贤贵妃唇角凝起一抹轻笑,殿中顿时一室静谧,半晌,才听得景泰蓝大瓮中的冰块碎裂,撞击在瓮壁上“叮铃”一声。
暮年抬眸瞧了瞧轻阖双眸的贤贵妃,继而欲言又止的低下了头。
贤贵妃依旧是阖着双眸,轻笑一声:“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娘娘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国公爷方才走的时候还问了奴婢,究竟是何事?奴婢想着娘娘嘱咐的,便没有说,只说了娘娘让他宽心。”可是除了出事的惊鸿殿本身,整个玉华台乃至遥远的璃京,早就乱了套了,有人已经在揣测这是不是贤贵妃失势的前兆,陛下紧接着要收拾的便是国公府。
人人自危之际,生怕站错了队,可娘娘还是每日如常的烧香拜佛,对外头的动向不甚在意,甚至都没有恼过半分,纵使跟了娘娘已经二十来年了,她还是想不明白娘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贤贵妃缓缓睁开双眸,抬手轻轻抚了抚暮年的头发,轻笑一声:“这事可不是着急就能有转机的,这次确实是本宫疏忽了,着了她的道。”
顿了顿,又道:“何必将此事告诉父亲,难道让他参忠勇侯一本?深宫里的事,纵然关系着前朝,可有些事情,前朝终究只能看着,帮不上任何忙。”尤其是明幽澜的母家和她水火相当。
“纵然现在娘娘仍然大权在握,可是被软禁起来,出不去半步,这凤印在手又有何用?”暮年蹙着眉道,“再者,时间久了,凝妃和懿妃定然会趁此机会培植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就算娘娘翻身,可宫中早已二分天下,又何来娘娘的容身之所?”
贤贵妃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缓缓抬起手,暮年会意,忙上前将她扶起。
“不急,明幽澜要玩,本宫自然要陪她好好玩玩。”贤贵妃款款走到案几旁,素手轻抬,轻轻扶正冻青釉双耳瓶里芍药,“只是这次许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