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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页(第1页)

张逸收拾心情,拱拱手道:“多谢殿下安慰,您让我给朝廷写奏疏,是希望朝廷允许我们继续留守甘州吗?”“不!”贺秀摇摇头,“我希望陛下不要答应伏念的要求,朝廷决不能派出和亲的公主!”张逸:“殿下是担心,伏念因此看低了朝廷?”作为主战派,他当然不希望朝廷跟突厥和亲,但张逸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他也很清楚,眼下的朝廷,南边正在收拾南夷人,根本就没做好两线作战的准备。南夷人叛乱,毕竟只是小打小闹,但若跟突厥开战,他们的实力却不是一小撮南夷人能比的。贺秀道:“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当年我们在房州时,京城传来消息,说先帝想让嘉娘去和亲,当时我们全家措手不及,却又束手无策,那种感觉,我至今还记得。如今嘉娘虽然死了,但我想,她在天之灵,一定还在看着我们,她肯定也不希望还有一个女子像她一样,被迫离家万里,把自己下半生都葬送在突厥人手里。”张逸听得愣住了,他竟不知这位风风火火的殿下,还会有如此感性的一面。他闻言有些感动,断然道:“殿下说得不错,开疆拓土,扫荡叛乱,本该是男儿责任,到头来却让弱女子去代我们和藩,这岂是热血儿郎所为?突厥人想打,那舍命去打就是了,我爹若还在,肯定也宁愿自己能轰轰烈烈,在沙场上与敌人一决胜负!”贺秀苦笑:“要是陛下和朝廷百官,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我怕陛下本来就不敢跟突厥人开战,再加上太子与众臣危言耸听,最终向突厥人服软,那我堂堂天朝,到时候必然会颜面扫地,为天下人耻笑!”张逸提笔坐正:“殿下,您说吧,要怎么说,我来写!”“好!你就以我的名义,向陛下陈情,说甘州目前形势……”话未说完,寂静夜空,倏而响起一下尖利哨声。二人面面相觑,俱是一愣。哨声并不大,但因大多数人早已沉入梦乡,四下俱静,遥遥传来,竟是无比清晰。长哨一声之后,又是短促的三声。张逸腾地起身,毛笔从他手中跌落,在宣纸上滚动,留下一行深深的墨痕。“是警哨!有人夜袭!肯定是突厥人!”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激动与紧张。也许还有一丝丝的兴奋。“来得好!就让朝廷那帮人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能力守住此地!”箭矢离弦而出。嗡的一声,百步开外的稻草人胸口上多出一支箭矢。谭今忍不住击掌喝彩。马屁精!周翊偷偷白了他一眼。谭今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回头看他。“殿下还没射完,你急着喝什么彩!”周翊压低了声音道。“我夸殿下射术精湛不行吗!”谭今没好气。“就你清高,就你一身风骨,要没有我,你早就……”“早就回乡种田去了!”周翊接下他的话,“使君,您这话都说了千八百遍了,我也说过,我家乡下没田,爹妈都死了。”贺湛听不见两人的嘀嘀咕咕,或者说没有去注意谭今他们,他将弓弦拉满,又是一箭射出。原本应该落在稻草人肩膀的箭偏离半寸,擦肩而过,落在它身后的草地上。贺湛微微皱眉,就听见有人道:“这是攻城时还没打过瘾?”熟悉的声音让贺湛瞬间多云转晴,嘴角扬起。他没有回头,反倒抽出脚下箭筒里的箭矢,又一次上弦,瞄准,射出。这次不偏不倚,正中稻草人额头。贺融连同谭今等人都鼓起掌。“你这射术是越发精湛了。”贺湛放下弓箭,回身大步上前,将贺融紧紧拥住,瞬间分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许久没练,手生了,三哥你可回来了!”贺融眼里也多了一抹笑意:“怎么,盼着我回来?我听说大军围城三日之后就拿下叛贼了,兵贵神速,这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平息一场叛乱,证明你完全足以独当一面了,兴王贺湛能征善战之名,很快就会传遍天下。”贺湛:“我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当时我们故意空出一道防线,想引对方出城,结果对方还真就按捺不住,他儿子黎桥连夜想要逃出来,被我们逮个正着,因此才知道黎栈那些人正在闹内讧,有些人觉得守不下去,主张向朝廷投降,黎栈却一意孤行,想要以屠城威胁朝廷退兵。”贺融:“这黎栈也算是心狠手辣,可惜他打从进入广州,决定守城开始,就已经是个错误。”“不错,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我就连夜派了一小队人,循着黎桥出逃的侧门攻入城中,趁其不备迅速拿下附近城防,打开大门,让大军入城,直扑刺史府。这个黎栈既狠毒又虚荣,入城之后一直占着原刺史府,很快就被我们找着,余下零星抵抗已不成气候,我便是想身先士卒,也没有这个机会。”贺湛摊手道,神色有点无奈。贺融:“身为主帅,不可轻易犯险,更不可与下属抢功,少冒点险不是坏事。”贺湛嘀咕:“你自己留在桑家寨到处乱跑,还好意思说我!这天底下哪里有副帅教训主帅的道理?”贺融挑眉:“行,那我不说了。”他转身欲走,贺湛忙回手一捞,顺势转身,将人家的肩膀给揽住了。“诶诶!三哥,我的亲三哥,求求你多说我几句吧,我求之不得,如闻天籁!”贺湛陪笑道。谭今与周翊看得眼角抽搐。周翊心想幸好那些南夷人没在场,不然兴王殿下还不得威风扫地。贺融也没推开他,拱拱手道:“还请主帅拨冗听我奏报。”贺湛讨好道:“玉树临风的安王有话要说,本帅哪怕听上三天三夜也甘之如饴!”贺融扫了他一眼:“你这嘴上功夫若用在姑娘身上,保管京城早就红颜遍地了。”贺湛:“我才不招那情债,没的给自己挖坑!再说这嘴皮子还不是跟你学的,都说近墨者黑,没法子!”贺融举杖欲打,对方轻轻巧巧就避了开去。“不过还好,我没学了三哥这招,说不过就动手,三哥,你这习惯可不好,要打坏了我,你上哪儿去找个这么好的弟弟?”贺融轻哼一声:“满大街都是!”两人沿着刺史府后面的芳草小径往回走,贺湛眼尖地注意到兄长走路比平日慢了一些,竹杖落地时的动静,似乎也有些大。“你的腿怎么了?”“从安家寨回来的时候跌了一跤,没什么大碍。”贺融轻描淡写道。但贺湛知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他三哥是一个很能忍耐,而且不会轻易喊痛的人,当年在竹山县时,每每旧患复发,疼痛难忍,贺融甚至会死死咬住衣袍来避免自己呻吟出声。贺湛甚至觉得,对方这辈子所有的哭喊,可能早在幼年落马受伤,差点一命呜呼之际,就已经通通耗光,在那之后的三哥,无论遇见什么境况,都不会允许自己再软弱。“我看看,是膝盖吗?”贺湛道。“已经上药了,你怎的这么啰嗦?”他居然还不耐烦起来了。贺湛威胁:“三哥,你要这样,我就当着谭今他们的面背你了。”贺融停住脚步,狠狠瞪了他一眼,坐在旁边大石头,撩起下袍和裤管。右腿小腿中间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根本看不出到底伤成什么样。贺湛轻轻碰了一下,贺融下意识往后一缩。“你看看你这动作,还说没大碍!”贺湛气道。贺融:“当时是流了点血,但没伤到骨头,反正本来就有拐杖,无妨。”他越是平淡,贺湛就听得越是心酸,忍不住又伸出手,几乎只有指尖的碰触,蜻蜓点水一下,很快就收回来,还抬头问:“很疼吗?”贺融摇头:“走路才会疼。”贺湛:“那我们就在这里坐着休息会儿。”大石头上足够宽敞,贺湛在他旁边坐下,见兄弟俩有单独叙话的架势,谭今周翊二人先行告退。贺融:“黎栈那些人,你都处理好了?”贺湛:“宝安县令投敌,黎栈、黎桥等人,皆已收押大牢,按照规矩,这些人都要被押送京城,明正典刑。”贺融:“黎桥是黎栈的儿子,跟随其父反叛,论罪自然也当诛,但我建议将他就地正法,就不要押送京城了,一来节省些人力,二来,这也是我把桑扎他们带过来的目的之一,当着他们的面,将黎桥正法,正可震慑人心,也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趁机死了那条心。”贺湛点点头:“那就听三哥的。还有一事,你在南夷,不方便书信往来,就没来得及与你说……”他将张韬病故,伏念提出和亲的事略提了一下,见贺融越发面沉如水,不由停住话头。“是不是我处置得不妥当?”贺湛不确定道。贺融沉吟道:“张韬一死,朝廷肯定会调人去接任镇守甘州之职,此地与灵州一样,同属边关重镇,非同小可,但二哥如今身在甘州,寸功未立,肯定不会甘心就这样走人,更不希望从天而降一尊大佛压在他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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