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师屯兵到达南隅关已有两日,可四皇子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下令全军操练,并不出兵应战。
景谈纾在营帐内俯着身子摆弄着小旗,眼神如炬地盯着地图,在这两日里他想出了好几个战策,如无意外,个个儿都能将喀勒损筋痛骨。
可他在等,等喀勒的动静。
那一日之后,喀勒仿佛变成了一头假寐的狼,安静得让人不安。长时间留耗在此地,于喀勒来说无疑是一场劫难,没有食物,没有兵器,没有士气……
这一场战役,尤宜速攻,最忌拖延。这一点,史罕不会不懂,他那样狡诈阴狠,踏平了南蛮克列,又怎会在这里知难而返?
景谈纾心里划过一丝踌躇,莫不是在他那里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主子。”帐外的一声轻唤,扯回了他漫无边际的思绪。
是韦子敬的声音,前日他深夜来禀,相告他与如玉碰面之事,只是说到如玉之时,面上似有犹豫,又似有窃喜。经过自己的一番追问之后,他才将来龙去脉无一遗漏地说了个仔细。
“她……说与我毫无干系?”还记得自己颤抖的尾音,不甘心地在舌尖跳动。许久以来的压抑与彷徨,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了令人惊惶的恐惧。
话还未说完,却见着了主子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韦子敬有些意外,他轻咳一声,又道:“不过我瞧见她贴身佩戴着主子的檀玉珠,被我说破之后,她一声不吭地臊红了脸,倒有趣得紧。”
景谈纾恍惚片刻,他可以想象得到她的一脸旖旎。每当她羞怯之时,她都会微微垂下头,拿着眼角死死盯着地上不去看他,长长的睫毛落下斑斑重影,如秋水一般的眸子轻轻晃荡,粉嫩可莹的红唇泛着润光,别提有多诱人。若是不放过,再去逗她,她便会手足无措地向后倒退一步,紧张得连双手都不知摆哪里才好。
只是光想着她,身子便燥热起来。
他能想得到她所有的动作,哪怕是手指一个细小的微动,都逃离不了他的视线。
这分明是有着最浓烈的爱恋,才会有的敏锐。他心里有她,他不能欺骗自己,纵使恨她给自己下蛊,却仍阻止不了对她的思念。
听到她说不再与自己有任何干系,他着实怕了,怕她当真舍弃了他们的过往。他有股立即飞奔到她身边的冲动,就算是用强的,也要将她绑缚在自己身边。在韦子敬将檀玉珠的事说完之后,他才得以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她并不如嘴上说的那般决绝,那颗玉珠可谓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她不忍丢弃,仍戴在脖子上,正好彰显了她对自己的心意。景谈纾的心里划过一丝莫名的愉悦,方才冷掉的脉搏现而流动成一汪春水,甜得他微眯了眼睛。
他回过神,耳旁又传来韦子敬的低唤,混杂在自不远处的操练场上齐截的训兵之声中,显得尤为突兀。
“进来。”
一同进来的还有孟之章,随着景谈纾回朝为臣,他也已不再是淮康将军,被皇帝提升至骠骑将军,直接受命于朝廷,这次便与四皇子一道共伐喀勒。
虽说是同僚,但也毕竟是自己的主子。孟之章在座下停住,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没听见叫起也不抬头。
“这小子!”韦子敬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打趣道:“说了多少次,还是这么恪守规矩,真是没法子。”
孟之章微微侧过脸斜眼看他,不悦道:“你也莫要太过放肆,尊卑有别,主子毕竟是主子,哪能任由你胡闹?”
韦子敬刚要回嘴,却被景谈纾笑着打断:“在你们面前,也别拿规矩太当一回事。之章,咱们多年情谊,私下里无需这些多余的客套。”
孟之章尊他至极,只垂头道是。景谈纾和韦子敬无奈对视一眼,相继苦笑。他这样的性子,武将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仪制清吏司倒没准更适合他。
景谈纾回身至上座,抚着微凉的扶手道:“你们一道来,可是喀勒有何动静了?”
韦子敬收了笑,垂着手等了半晌没听见应答,他恼怒地看了一眼孟之章,不是已经相商妥当,由他开这个口么?怎么一到时候,便成了无舌哑巴,说不出一个字了?
“主子……”他在腹中打着稿,斟酌一番才道:“喀勒那边没有一点风吹草动,反倒是我们……是否该有所行动了?”
景谈纾缓缓敛下眉,不动声色地说道:“哦?”
“南隅关的将士虽不如皇师兵严整精要,但若要提高全兵素质,并非一朝一夕就可实现。我认为,既然喀勒没有出手,不妨由我们先发制人,将敌军一举击灭。”
韦子敬心里忐忑,就怕景谈纾不同意,如若战事继续这样毫无进展,不仅会大损全军士气,更会传到万岁耳中。朝中无人,倘若十一皇子从中作梗,再如同十年前那般在万岁面前弹劾,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