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低头和王谨之对视着,那一刹那,他从王谨之满含热泪的双眼里,突然照见了自己的模样。
他想起自己在周英帝脚边摇尾乞怜,只求大周天子能饶过他的心上人。
他想起自己一生霸道峥嵘,可是到了如今,却连谭梦麟这位儒生的一条性命都留不住。
大周庙堂,多少人流尽鲜血,多少人梦断心死。
贵胄也罢、仆从也罢。
权力面前,皆是蝼蚁。
有一种莫大的悲哀袭上关隽臣的胸口——
恍惚之间,他忽然想,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何来,又该继续到何时。
关隽臣扭开头,他只怕再与王谨之多相看一眼,便也会无法自控。
“去、去把你们的伤治一治。”他说到这儿,甩开了王谨之的手,语声却微微颤抖了起来,在寒风中轻轻飘散了开来。
他说着,一掌凌空轰向在小路边依偎着的那两个雪人。
洁白的雪茬子“腾”得洒了漫天,之后才缓缓地飘舞着落下。
关隽臣背对着王谨之,狼狈地用手指狠狠拭去了眼角的湿意。
他一字一顿地道:“治好之后,就带着程亦轩给本王滚,再也不要回来。”
“谢王爷、谢王爷……”
在他背后,王谨之连声道,随即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急匆匆地越去越远。
……
关隽臣站在大雪之中,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挪步。
他自己本也不太明白,他究竟为何要放过王谨之和程亦轩。
他本不是宽和的性子,更何况这是他一生最孤寂潦倒之时,挚爱离去、众叛亲离,可他却偏做了这一生之中最大度的决定。
他想了许久许久,雪停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只是怜惜。
心有悲悯,得见众生苦。
悲悯,是他仅剩下的那么一丝人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