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韫垂眸望着她的脸,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改先前和风细雨的态度,严肃道:「有件事我认为有必要强调一下。」
他语气很重,这次玉竹终于晃过了神,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在了曾韫身上:「什么事?」
「你还记得我们被王书钧领兵包围的情形吗?」
玉竹讶异他会提起这个,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晚上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
「记得就好。」曾韫淡淡瞥她一眼,这一眼却是少见的犀利:「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会问。只是希望你能通过这件事明白一个道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想着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来保全我,我不需要,更不会接受这种方式的保护。」
玉竹脸上闪过一抹难言之色,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半天却没憋出一句话来。
曾韫上前一步,额头轻轻抵住了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如果你硬要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有前车之鉴,你一定知道这话究竟是不是开玩笑。」
曾韫这话说的言之凿凿,但心里却并不像表现的那样胸有成竹——他实在是害怕玉竹再来一次「舍己为人」,忍不住将手扣紧了她的肩头,大有不得到她的承诺就不鬆开的意思。
「我明白。」玉竹忽然道,「谈条件已经行不通了,想活着出去只能硬杀出一条血路,这些我都明白,你可以放心。」
曾韫沉默着将她揽在了怀里,轻飘飘的话里有多少迫不得已和绝望,只有他们两个人能体会。
怀里的人又道:「那你觉得,我们打得过他们吗?」
如果是全须全尾的他们,对上顶尖高手宋秋水或许能勉强打个平手,可是先不说他们此时的伤势,宋秋水身边还有大内高手和盛笑春,这一战的结果不言而喻。
曾韫深吸了一口气,避重就轻道:「事在人为。还未战,怎么会知道结果?」
玉竹却冷冷道:「打不过。」
曾韫提起了唇角,笑道:「纵然是打不过,能够与红颜知己携手浴血奋战,共做一对刀光剑影下的流魂也未必不是快事……你可知道有多少好男儿嚮往这样的死法?」
玉竹没有理会他的玩笑:「你也承认打不过,那如果把我的功力提升三倍,你觉得有戏吗?」
曾韫瞳孔倏然一缩。
他压低声音道:「你开什么玩笑?除了邪法之外哪有什么途径能让人在短时间功力提升三倍?哪怕是你师父也不可能——」
玉竹打断了他的话,简短地道:「蛟龙九式。」
曾韫被这熟悉的字眼震在了原地,他愣了好一会,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不由深深看了玉竹一眼,缓缓说道:「蛟龙九式,又曰九死一生,练此功法十之有九会走火入魔,轻者经脉俱废永不能再习武,重者肺腑爆裂身亡……有多凶险暂且不提,想练就这门功法,需在极度安宁清静之处闭关七七四十九天——这些你都知道么?」
玉竹抬起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镜中日月,物外烟霞,閒却名利,抛舍浮华。万水归阴,无里见无形。蓬莱今去,蛟腾鹤飞轻。」
曾韫被她这一连串不知所谓的话弄了一头的雾水,又隐隐觉得这好像与他一直以来求索的东西有关,他压了压喉间上涌的血腥气,胸口不觉有种异样的鼓噪。
玉竹轻声道:「……阿韫,我刚刚念的便是蛟龙九式的第一式,这世上死去的人不提,活着的人里,再也没有谁会比我更瞭解这功法了。」
狭小的密室陷入了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两个人目光相对视,谁也先没有移开的意思。
半晌,曾韫道:「那好,我先前告诉过你,我之所以会到蜗牛山就是为了蛟龙九式。既然你瞭解,就告诉我怎么练,我练,你护法。」
「办不到。」玉竹眨了眨眼,「……就像你说的,寻常人练蛟龙九式需要闭关七七四十九天,我之所以不需要那么久,是因为前四式与后四式皆本派心法有一致之处,所以我只需磨砺第五式,时间也就短得多。」
她见曾韫仍旧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故作轻鬆地用手指戳戳他的脸道:「这件事如果让你来做,就好比平地起高楼,等楼建好盛笑春早把我们碾成了肉泥,换我来则只用搭建一个小桥——你就不要跟我争了。」
曾韫没有作声,他默默无言地攥紧了玉竹的手指,沉吟许久,声音竟有些嘶哑地道:「……如果你走火入魔怎么办?」
玉竹本想说「别说丧气话」,但一看曾韫的眼睛,见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球不知何时缠上了一层薄薄的血丝,衬得他分外憔悴,心头忽而一酸,温声道:「第五式是九式中较为温和的一式,走火入魔的概率并不大。」说完,她又觉得这未必能安慰曾韫,便补充道:「就算走火入魔,也只会是意识的轻微迷乱。」
她开玩笑似的弯了弯眼角:「怎么,难道我傻了你就不愿照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