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似乎没想到程兵突然这么正经,一下无所适从,他的视线飘忽了一会儿,怯懦地说:“……好,兵哥,我听你的。”
话音刚落,红中一脚踹开铁门。
所有嫌犯的目光都集中到门口,不管是罪大恶极的畜生还是没心没肺的小子,每个人都察觉到了异样。
红中的脸是青灰色的,就像古墓的陪葬品。
“刚去验了血,”红中的说笑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明天应该打靶了。”
“打靶”是里面的黑话。
还没等号子里的气氛降到冰点,虎子就迎上来。
“红中哥,人生就是走一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啥留恋的。”
红中阴鸷地说:“不留恋,那你跟我换?”
虎子反应很快,一瞬间的尴尬大约只有红中和程兵察觉到了。
“中哥,我晕血。”
所有人都在等红中的反应。
红中双肩一塌,翻身靠在墙上,哂笑起来。
气氛顿时轻松了些,所有人都哄笑着侃骂虎子。
红中的表情突然严肃。
“我是坏人,手上几条人命,活该打靶,我认。”
红中脖子上的大筋抖了抖,似乎回到了血雨腥风的从前。
“小时候被人劫道,发现谁拳头硬谁就有钱花,所以谁比我凶我就打谁,我要做那个最凶最恶的……一来二去成今天这屌样了。”
号子里没人说话,程兵刚刚拾起的地图也放在铺位旁边。
红中走到杂物柜旁边,打开柜门又关上,什么也没取,什么也没放进去,这感觉有点像人生。
他接着说:“刚才感觉,这辈子已经在我眼前划拉过了,就像只抽屉,啪一声就要关上了。低眼一看,里面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他妈没意思。”
他走到程兵身边,竟然直接坐在了地上,且喊了一句“兵哥”。
“兵哥,号子练眼,什么人眼前一过,我就知道是什么物变的。你跟我不一样,放在哪,都是好人。你面子是囚犯,里子还是个警察。你答应的事,一定会办。”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程兵知道,他这么做,不是单纯有求于人,还给足了程兵面子——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不管再来多么凶神恶煞的嫌犯,程兵都是唯一的号头。
这是红中给程兵递交的投名状。
程兵嗓子一紧,不假思索道:“说吧,什么事。”
“我给我娘留了包东西,帮我带给她。”
“好。”
男人间的承诺不在于承诺说出的一瞬间,而是之前每时每刻积攒的点点滴滴,有句俗语说——水里无鱼,事(市)儿上见。
红中握住程兵的手,感激地拍了两下,恰好是又能交心又不会引起反感的程度。
“多谢。”
接着,红中走来走去,一会儿敲敲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嘴上却一直没闲着。
“我爹走后,我的事一直瞒着我娘,她到现在都还以为我在广州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