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生接过干毛巾擦裤子,又坐了下来,“烟云小姐,干舅把这些事情託付给我,我又不认识字,不来找你帮忙,我自己根本无从下手啊。”
烟云笑,“识字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社生便语塞住了。
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烟云忽然笑着说,“你知道吗,下人们都在议论,说你是老爷的私生子。”
社生一听,立即激动地站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没有的事情,怎么可能,瞎说!”
烟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来放在桌上弹起来,“不管怎么样。你的运气真是不差,白白得了这些产业。”
社生仍自坚持地嗫嚅着,“我只是不想辜负干舅对我的嘱託。其余的,不该是我的,我也不会要……”
烟云带着笑摆手打断他,“好啦。我知道你阿生是个老实人。”
社生看着她慢慢点燃了烟,挟在手里,瞇起眼睛来吞云吐雾。
这副样子看在他的眼里,也是十分优美,他似乎看得呆住了,忽然脸上又蔓起了红,他绞着手,鼓足了勇气轻声说,“其实,别人说閒话,说我天天来找你,我也不大在意。”
烟云一怔,拿眼梢睨着他,半开玩笑着道,“可是我在意呀。平白无故的,干什么非要给人留个话柄?”
社生大窘,结结巴巴地,“我………”起来。
烟云碾了烟,把那些文书又塞回纸袋里,硬放到他手上,笑着说,“好了。你走吧。”
社生的脸皮到底还没有厚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虽然不甘不愿,她都把话说得这样明了,也只好拿着东西出了门去。
送走了社生,烟云舒了一口气,眼睛忽地瞥到那袋吃剩的蝴蝶酥,便拎起来给小暑,“给你吃吧。真是的,天那么热,这个巴子还买这种东西。”
小暑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是不搭理。
烟云笑道,“哟,哪门子的臭脾气。从前连饭都吃不饱,现在倒是蝴蝶酥也不放在眼里了。不要拉倒,我餵狗去。”
小暑仍是不响
烟云便不再去理他了,款款地坐回到沙发上去,把头侧靠在椅背上,看着房间的某一处阖了眼想起了事情来。
小暑刚来时,烟云是存心要给他一些下马威,所以动辄的就打他骂他,到了现在,她已不大发火了,偶尔对他揶揄几句,嘲弄几句,也都是半真半假,带着些逗孩子般的意味。
他从前是不大懂这一层的,这一年开始有点懂了,不知为什么,却觉得比从前被她打骂更加不是滋味。
而在这一层这不是滋味的滋味里,还夹杂了一些他更弄不懂的东西。
似乎是为了呼应他的混乱,外面的蝉声一阵响过一阵,闹的不行。
小暑垂着头,雕像似的站着。
他想,其实暑天到底还是有暑天的好处,因为有蝉,所以屋里再静,也不会觉得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