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满脑子都是倪诤的脸。
他下意识轻轻地笑了一下。今天去荞城,也是准备去给倪诤买生日礼物的——是了,今天终于是倪诤的生日。蓝焉又想起还在人民医院时自己和倪诤有过的关于生日的对话,忽觉有些恍惚。不过没多久的事,总觉得恍若隔世。
就好像,他和倪诤明明只是认识了如此短的时间,他却几乎觉得快要在想象中过完一生。
不过倒也没说错。他短暂的一生也快到尽头了。
一路的颠簸,客车抵达荞城。蓝焉几乎被人群推挤着下了车,终于得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在原地缓了缓,径直朝一边等待的229路公交车走去。
在野水待了几个月,他几乎都快要忘了,这些熟悉的车次和路线。229路车,几乎环经整个荞城,大半小时才来一班。以前还在上学时,偶尔也跟着同学一起坐车回家过,229路总是很拥挤,充斥着学生们的叽叽喳喳声。
蓝焉坐到荞城一中站下了车。正值暑假,整个学校都静悄悄的。他受着内心某种驱使走向宣传栏,静静地看着上面张贴的照片。是今年的高考状元,一个他听过名字但不熟的隔壁班同学。
蓝焉手指轻轻抚过那一处,他想原来这就是他们最初的。这个位置,曾经张贴了他那张被班主任强制要求写的书法作品,阴差阳错被来一中参加竞赛的倪诤记住。
倪诤看见他名字的那一天,天气怎么样?也像今天这样,丽日当空,周遭都是一片明媚吗?
蓝焉抬头看了眼学校的钟楼,很慢很慢地移开视线。他对一中没什么感情,对高中生活更是没有丝毫值得眷恋的记忆,因此此时没有什么不舍的心绪,只是忽然觉得心里莫名空荡荡。
还是说声再见吧。他在心里默默道。
绕进一中附近那条巷子,里面藏着家店面很小的手工饰品店。饰品种类很杂,价格也从十几块到几千块不等。蓝焉是带着目标去的,因此一进门就直接询问道:“老板,之前那个雪松木吊坠还在吗?”
老板是个戴着银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留着乱糟糟的长发,正缩在柜台后看电视。他闻声抬头,打量了一下蓝焉,站起身:“稍等,我给你拿。”
蓝焉松了口气。
他上一次来这里该是两年前了,无意中从班上女同学嘴里听说了这家手作饰品的存在,在某个周六离校后走进来看了看。当时只为新奇,没注意到什么特别喜欢的,然而却记住了有那么一条雪松木吊坠,因为对标签上的介绍印象尤为深刻:雪松的寿命为650年,拥有数以百万计的针叶,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它都能捕捉并储存光能,即它的整个光谱。在雪松的一生中,所有反射光能量的天体都会经过它。
老板将那吊坠仔细地包装好,包装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他递给蓝焉,扶了扶眼镜:“送给女朋友的?”
“呃……”蓝焉红了脸,“也算是吧。”
他好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这是西伯利亚雪松枝条手工制作的。”老板说,“从古代德鲁伊时代就发现了这种树。亚述国王使用雪松制成的护身符来说服其他王国的领主听取他们的意见,亚述的妇女佩戴这样的护身符来表达她们喜欢的男人的爱情咒语。”
爱情咒语么……
蓝焉大大方方地应了声:“确实是想送给爱人,不过只是因为我觉得他很像雪松。”
想到自己对倪诤做过的那些比喻,他不自觉地笑了笑。
“挺好的。”老板点点头,“它也算是充满了西伯利亚针林力量的纪念品,来自大自然的护身符。因为雪松有天然抗菌作用嘛,树脂和酯类也能缓解疲劳,能量很纯净。”
“谢谢。”蓝焉付完钱,对老板道谢后离开。
他将吊坠好好地收起来,想象着倪诤收到时的样子。那人大概会皱起眉头吧——他皱眉也还是那么好看,也许会说买这个做什么,又没有什么用,他也并不戴首饰。
可我就是想送。蓝焉在心里说。
他又坐车去附近的商场,直奔一家烘焙店。蓝世杰每年都给他在这家店订蛋糕,很高档的牌子。蓝焉把店员递过来的小册子翻了又翻,价格最高的是一款双拼的冰淇淋蛋糕,但他要想直接把冰淇淋蛋糕带回野水,怕是不太现实。
蓝焉最后还是选了普通的动物奶油蛋糕——当然,是最贵的款。店员说您可以在附近逛一会儿,半小时后来取就好了。蓝焉摇摇头,说我就在这等。
他看着烘焙师制作,做蛋糕的女孩看起来年龄不大,见他直勾勾盯着,搭话道:“你过生日吗?”
“不是。”
“那就是家人咯。”女孩擅自下了定论,蓝焉一愣,也没有反驳,只是“嗯”了一声。
蛋糕款式很是花里胡哨,女孩叮嘱他等会儿路上要小心,别给撞变形了,又问他住哪儿,离得远吗。蓝焉对这自来熟的问话并不反感,回答她说,要把蛋糕带去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