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赵太太走到她身后接过梳子,微笑道:“我来罢!做姑娘那会儿常替邻家的小姐铰刘海编辫子,她头发乌黑浓密,想梳的光溜齐整可不易,每趟都要先抹桂花油,润透了才抓得住,梳一遍满手油腻。”
姚太太自己头发细软,就羡慕那些发量多的,听得又爱又恨,叹口气说:“很难得听你提起过去。”
“有甚好说的。都是不愉快的经历。”
姚太太安慰道:“人这辈子是上天早安排好的,那位小姐生来就是享福的命,你想通这点就好了。”
“倒也不一定。”赵太太笑道:“她如今可怜的很,婚姻不顺,靠典卖嫁妆紧巴巴过日节,前段辰光还求我替她先生谋个事做呢!”
“你哪有那能耐!赵先生也绝计不会帮你。”
赵太太心底似被针一戳,握她发的手蓦然使力,姚太太咝咝吸口气:“轻些,头皮扯得痛。”想起甚麽问:“她也在上海?”
“哪晓得,电话里聊了两句,多也不肯讲。”绕成一盘菊花髻,再用赤金簪子插进发里固住。
姚太太左照右顾,皱起眉笑道:“你梳的太紧,薄薄塌头皮上,再弄蓬些。”
赵太太用梳齿替她把头顶的发小心拨松,一面道:“你的头发有些稀了,不如去烫成鬈,显得发多还时髦。”
“先生也这样讲,还说聂太太的鬈发不错。”
赵太太手一抖,梳齿刮过她的额面,姚太太啊呀一声嚷痛,凑近镜子,有几道密麻的红痕,神色有些不悦:“你怎麽了?跟丢了魂似的。”
推椅站起身,去拿手提袋,又朝她道:“趁他们都不在,我要往大马路的人民理发店,一道去麽?”
赵太太有些恍惚,日阳透过玻璃窗映出一条条摇晃的光柱,照出了数以万计如小蠓虫般蠕动的尘埃,她的心镜却清晰的一尘不染。
她点头笑了。
除姚苏念、赵竹筠、聂美娟二人,还约了周朴生和马太太侄女贝蒂。
周朴生虽相貌忒板(1),性子却十分油滑热络,极会看山水(2),三两下就惦量出赵竹筠不能碰,贝蒂碰不得,遂朝聂美娟献殷勤,指着桂巧笑问:“你府里是美人窟麽,连个丫头都这麽水灵。”
姚苏念左右侧被赵竹筠和贝蒂霸着,美娟跟在他们后面,心底恼恨被算计,她们都没带长随,反显得她格外娇气似的。
姚苏念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凉薄了,他留过洋,满脑的新思想,对那种旧式大小姐的娇性儿敬谢不敏。
恰听周朴生问,美娟一把挽住桂巧的肩膀,笑嘻嘻大声说:“甚麽丫头,是我的表妹,居住在苏州,我带她一道来白相,桂巧,是不是?”
桂巧点头:“嗯呢,我随表姐来白相。”她吴侬软语怪好听,姚苏念回头看了看。
周朴生热情地问她苏州住哪里,桂巧悄窥美娟脸色,才敢答道:“住苏州凤桥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