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公子哥儿到底是有多大的来头?
这公子哥儿又得有多少钱去糟蹋?!
耳中听着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汇聚而成的声浪,那公子哥儿乜斜着眼睛朝着纳九爷与相有豹占据着的那张斗蝎桌子瞥去:“不就是七杀蝎么?一群穷棒子走道捡了狗屎金、赶着热乎劲儿就朝着自己脸上糊!小爷今儿就把这话放这儿了——小爷这只七杀蝎是用了九九八十一只三年蝎堆虿盆里养出来、再用点金石伺候成的!今年秋虫会,我老张家”
话音将落未落之时,半月楼下猛地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伴随着那嘈杂的吵闹声,一个守在半月楼门前的打行刀手疾步冲上了三楼,站在楼梯口亮开嗓门吆喝道:“有关外来的张家少爷没有?您家里头有人在楼下,说是您家府上有急事!”
诧异地拧起了眉头,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顿时懊丧地嘟囔起来:“这老东西还真是属狗的,都能找到这儿来了”
也不搭理自己对面已经重新换过了一名斗蝎玩家,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扬声朝着那站在楼梯口的打行刀手叫道:“是我们府里的下人,让他上来说话!”
眼睛朝着站在人群中的齐三爷过,在得到了齐三爷点头认可之后,那打行刀手飞快地冲下了楼梯。不过片刻功夫,一个身穿着南绸马褂、头顶帽子上缀着一块翡翠帽正,连手指头上都带着俩硕大珍珠戒指的半老汉子,急三火四地冲上了半月楼的三楼。
也顾不上细细打量周遭人群中对自己投来关注目光的诸人,那半老汉子习惯性地将左手握拳,竖起了大拇指朝着自己右臂的肘部搁去。但在将这动作做出了一半之后,却又硬生生的将那明显带着关外礼仪习惯的动作换成了抱拳作揖。
连着作了两个罗圈揖,那半老汉子长出了一口气,径直挤过了人群,站到了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身边:“我的个小少爷,我可算是找着您了!老爷都着急上火了,说今儿晚上掌灯时分、回关外的火车开之前要是再找不见您,全家上下伺候您的下人,就得等着老爷行军法了!”
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倒是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抽出了一根金黄的荠草撩拨着自己刚刚放进斗蝎盆子里的那只斗蝎:“那就行军法呗!当年他不就是靠着手狠心黑才站住了脚?一个头磕在地下的拜把子兄弟都敢下黑手,杀几个下人算什么?能吓得住谁呢?!”
抓耳挠腮带跺脚,那半老汉子差不离要给那公子哥儿跪下了:“我的个小少爷,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个下人吧!不说伺候着您有功劳,您就念在我们这帮子下人”
不等那半老汉子絮叨完,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已经眉毛倒竖地厉声叱喝道:“你们还敢跟我提功劳?一个转眼没留神盯着你们,你们都能把我屋里的法国香水拿出去卖给窑姐!这些年要不是懒得搭理你们这些个家贼,别说老头子要朝着你们行军法,我都能让大哥崩了你们!”
似乎是话说得急了些,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话音里没了刻意憋出来的沙哑,反倒是露出了少许的女声!有耳朵尖的玩家仔细一听,顿时嗤笑出声:“嘿今年这秋虫会可真是邪门到家了——母蝎子也爬出来了嘿!”
“我说呢,生得这么白白净净的好皮囊,哪家少爷能养得这么精致?闹半天是一雌儿”
“这可好!四九城里打从有秋虫会起就没见过堂客进过门,难不成也得跟戏班子一样,坤角儿也出女戏子玩?”
面对着四起的哄笑声,那乔装改扮而成的公子哥儿顿时赤红了脸颊,尖利着嗓门叫嚷起来:“女的怎么了?凭什么就许你们老爷们赌钱听戏逛窑子,就不许女人玩个蝎子?!”
冷笑一声,站在斗蝎桌子另一头的玩家拨动着荠草,将已经放进了斗蝎盆子的斗蝎收回了斗蝎罐子里:“您这位小姑奶奶说的是——爱玩什么,那由得您自己!只不过四九城里,我估摸着还没人肯再拿着蝎子陪小姑奶奶您玩下去!说个实在话——赢了没脸、输了更丢人!”
眼瞅着那乔装成公子哥儿的姑娘柳眉倒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那半老汉子着急得连连朝着周遭哄笑着的斗蝎玩家打躬作揖:“各位爷包涵!各位爷抬抬手!各位爷”
几乎将身子弯到了极点,那朝着诸人不断作揖的半老汉子在周遭的哄笑声少许消停些之后,扭头朝着那乔装成公子哥儿的姑娘哀求道:“小小姐,您就可怜可怜您的奶娘吧!真要是老爷行了军法,那她也得搭进去啊!这眼瞅着就到了火车开车的时候了,您就”
狠狠地一跺脚,那气得满脸通红的姑娘咬着细碎洁白的牙齿,愤愤地朝着那半老汉子冷喝道:“每回都拿着奶娘来说话,赶明儿我给她一笔钱,让她回奉天乡下养老去,倒谁还护着你们这帮子家贼!”
瞪着不断点头哈腰的半老汉子,那气得满脸通红的姑娘顺手抓起了斗蝎钳子,重重地砸到了那半老汉子的身上:“还杵在这儿干嘛?还嫌弃不够丢人的?!”
着不管不顾转身而去的姑娘,那半老汉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手脚飞快地收拾起了那姑娘扔在斗蝎桌子上的一应杂物。在到那只始终静静蛰伏在斗蝎盆子里的七杀蝎时,半老汉子情不自禁地重重叹了口气,轻声咕哝着将那只七杀蝎毛手毛脚地收进了斗蝎罐子:“唉上万大洋买一只蝎子,左不过玩半拉月就得腻味了,天知道能扔哪个犄角旮旯去?这败家败得也太”
眉尖轻轻一跳,齐三爷不露声色地朝着始终侍立在自己身侧不远的管家盯了一眼,再朝着那已经收拾了一应杂物、正朝着楼梯口走去的半老汉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