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众人齐齐一怔。而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叶白左手就再一招一吸,握住了一把被不知什么人丢在地上的长剑;然后,他手腕又是一抖一甩,只听唰的一声,长剑直直往叶谦下坠的放下追去,并在叶谦的尸体落地之前,重重贯穿对方的脖颈,将对方死死盯在地上。宰相府内鸦雀无声。刚刚举起兵器的所有人怔怔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俱都觉得心神被夺,不能自己。忽然一声厉啸撕破夜空!距离叶白所在假山足有百多米处,一道黑影拔众而起,直直向叶白所在这地射来,正是先前跟在叶谦身边,捏碎叶白腕骨的黑衣人。“孽畜,纳命来!”只听一声尖锐到了极点暴喝声骤然炸响,那在百余米之外的黑衣人眨眼就欺进叶白不足十余之步。叶白已经能看清楚对方手上持着的寒光凛冽的铁钩。如果是平时,叶白当然不惧一战,但此刻,他身受重伤,右手又基本全毁,根本无法战斗也没有必要战斗。然而叶白并没有动,不是不躲,是躲不过。黑影越近了。他又大喝一声:“孽畜,你——”你什么,黑影并没有说完。因为就在那一刻,另一道黑影从他身后一掠而过,并摘走了他赖以说话的脑袋——是冰火兽。在黑影骂叶白孽畜之时,一只真正的孽畜张开大嘴,一口就咬死了黑影。这一系列事情说来话长,但真正发生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底下的众人大多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方才冲出去的黑影已经横尸于地,恰恰好就落在叶谦的尸身之旁。能在空中不借力的掠行百米的人,怎么会是等闲之辈?余下众人看着那落于地下的无头尸体,又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叶白身下,足有半人高的妖兽,仿佛在忽然之间心有灵犀了一般,纷纷扭过头去只当没有看见。正是这时,远处冲起一片火光,夹杂浓烟滚滚,染红了大半个夜空,并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数道厉喝,在人群之中高声响起:“叶贼已死!余者速速散去——”“叶贼已死!余者速速散去——”“叶贼已死!余者速速散去——”如此重复三遍之后,先前被叶白强自压下的混乱仿佛被点燃了,瞬息就成燎原之势,席卷了所有还在当场的人。刀剑的碰撞声和喝骂叫喊声再一次撕破了夜的沉寂,宰相府内甚至没有人再用工夫注意立于假山之上的叶白,当然也不会去注意一个淹没于人群之中,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无法大喝一声引人注意的房先生了。处于人群之中的房先生已经不知道自己拉过多少人的衣袖了。他只记得自己尚在休息之中,就听到外边一阵骚动,恼怒地披衣起来看了之后,却发觉本来固若金汤的宰相府仿佛在一夕之间被抽去了栋梁拆去了瓦檐,只余下一个光秃秃的空架子。房先生懵了,他不可思,不可为马车辘辘,碾压过泥泞的小道,留下到两道长长的痕迹。这是叶白和闻人君坐的马车。自那一夜宰相府的事情了结之后,闻人君几乎是立刻地带着叶白上了马车——叶白的手,已经不能再拖了。天已五月,料峭的春寒早已褪去,然而被青布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之内,不止铺了厚厚的软垫,还点了一个特制的小火炉。叶白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歇息的。看着叶白绯红的脸色,闻人君并不太放心,开口道:“还会不会冷?”虽是躺着歇息,但叶白并没有闭上眼睛。听了闻人君的话,他没有回答,只反问道:“你应当热了吧?”“习武之人寒暑不侵。”闻人君微笑着。顿了顿,他又道,“你的手呢,还疼不疼?——此去洛城,是见一个早已隐退了的神医,他会有办法的。”叶白本想说没有办法也罢了,转念却觉得并没有必要同闻人君说这些,便住了口。眼下叶白发着高热,闻人君也不欲多说话耗费对方的精力,只道:“这里到洛城还有差不多半天的时间,你再休息一会吧。”叶白点了头,却没有立刻闭上眼,而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了口:“闻人。”“嗯?”闻人君看着叶白。叶白沉默着,他苍白的脸颊上染了绯红,看上去倒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人气。他从被褥里伸出了左手,碰了碰闻人君垂于身旁的手,似在征询。闻人君微微一怔,他的手指动了动,没有握住叶白伸过来的手,但也没有扯开。于是叶白便张开五指,小心地握住了面前的手。闻人君的手指轻微的颤了颤。叶白便稍稍加了力道:“闻人……”闻人君听着。可叶白却没有再说下去,或者他本来也没有想说什么,只是想叫一叫闻人君的名字。马车继续向前行进着。毕竟是重伤未愈,叶白很快也就陷入了沉睡之中。见叶白睡熟了,闻人君本来准备将手抽出来,去不妨一眼看见了叶白露出被褥的右手——青紫色的,扭曲得不成形状了的一只手。闻人君抽手的动作停住了。他看了那只露出来的手有一会了,方才扯过被褥,将那只手轻轻盖起。接着,他不再准备把手抽出来,而只稍稍调整了位置,让熟睡中的叶白能握得更舒服一些。一路无话。等马车到了洛城之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了。闻人君并没有先去客栈休息,而是带着叶白就径自上了那隐居的神医家门。神医当然已经休息了,可现任的天下第一都找上了门来,他还能说什么?当然只得披衣起身,为叶白察看手腕。一灯如豆。并不算太宽敞的室内,神医就这油灯察看了叶白的手腕好久,才征询似的看向了闻人君。闻人君还没有说话,坐在一旁的叶白就先开了口:“直说吧、”神医迟疑了一下。闻人君就也开了口:“直说就好。”来的两个人都说了同一句话,神医当然呃没什么好避忌的,当即就开口道:“这位小哥的手拖得太久了,不是不能治,老夫也可以保证他日后的正常活动没有问题,但要拿剑……”神医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接下去的,已经不用再说了。叶白没有什么表示。闻人君则沉了脸:“若不能再拿剑,本府千里迢迢的来找你做什么?——就是飞云城自己的大夫也能治好!”神医摇了摇头:“非是老夫不肯尽力……”这么说着,神医再看了一眼叶白的手腕,道,“老夫才疏学浅,城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闻人君脸色越发沉了,却到底没有为难神医,见对方确实没有了办法就带着叶白,起身离去。午夜了,屋外吹着的风颇有些凉。闻人君看一眼叶白的脸色,就解下自己的外披,披到了叶白身上:“他没有办法,我们再去找下一个……世上不是只有他一个大夫。”叶白看着自己已经没有感觉了的右手,片刻才摇头道:“没什么。”这句没什么,说的是这个大夫治不好没什么,还是……治不好,没什么?闻人君并没有深思,只带着叶白进了客栈,然后看着对方躺下歇息,不多时就陷入了沉睡。接下去整整十天的时间里,闻人君带着叶白找遍了洛城大大小小的大夫,有市井中备受赞誉的,也有默默无名但手头过硬的。只可惜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看见叶白右手之后,无一例外的表示治不了——至少无法治到叶白再次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