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二门,恰碰上宁博容的贴身婢女阿青,阿青见沈洵身旁那低眉顺目的女子顿时愕然。
“郎君这是?”
“只是同僚所赠,阿青你替她安排个屋子住下便是了。”
这年头,似是这般赠送的伎乐,是远比不上主母身边的婢女身份高的。
阿青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瞥了沈洵身边那女子一眼,差点儿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女子……她也原是见过的,只是方才一时没想起来,如今细细一想,可不是在长公主的宴会上见过么,端的是小小年纪就知道绵里藏针讽刺表妹呢。
“郎君还是先同娘子说过吧,若是娘子不曾点头,阿青可不敢擅自做主。”
罗玉娘却是忍不住细声细气道:“姐姐不必过于费心,只需给玉娘片瓦遮头便是。”
阿青冷笑,“可是不敢担你这声姐姐,若是我不曾记错,玉娘你可是要比我大呢!”
确实,在教坊那么多年,罗玉娘早已经不年轻了。
阿青说完,却是看也不看她的脸色,只对沈洵行了一礼道:“郎君,娘子尚有事吩咐我去做,你自去与她说吧。”
身为婢女这般做法,实则已经有些越矩,沈洵却并不生气,对于宁博容身边的人,他是一向很给面子的,阿青又不同于一般婢女,深得宁博容的信任。
罗玉娘却是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在家里,即便是主母的一个婢女,都敢如此对郎君,不禁对自己的未来又添了两分担忧。
她可不是那等天真的小娘子了,在教坊呆了那么多年,多的是姐妹来来去去,她很清楚她们这身份的女子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的,即便是郎君们再喜爱,只要主母一个不喜,打杀了亦或是发卖了,都是常事,即便是郎君有些怨气,却也说不得主母不对。
当然,也不是说郎君的宠爱就没用,女人嘛,还是要靠男人过活,不过罗玉娘很清楚,她今后要讨好的对象非是只有七郎,虽她真心爱慕七郎,但世事已经教会了她低头,让她明白这个世间就是如此,她原也是世家女,也有不甘心,血泪却只可往肚子里吞。没有等到机会之前,她只会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去,真心实意地去讨主母的欢心。
但她怎么都没预料到,此刻坐在屋里的那位主母,从未想过……要让另一个女子去讨她的欢心。
宁博容正在看账簿,她开在京城的红茶铺子兼卖一些新鲜的小点心,生日十分红火,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果然,茶叶这种生意,本就是暴利的。
一抬头,却是看到沈洵进来了,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身后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这女子瞧着颇有些怯生生的,直接跪倒在了她的脚下,丝毫不带掺假地跪下来,那“咚”地一声听得她都有些膝盖疼。
宁博容挑起了眉,“所以?”
“玉娘拜见主母。”罗玉娘的额头磕在地上,清清楚楚地道。
宁博容反倒笑起来,轻轻地叫:“沈洵。”
“只是同僚所赠,”沈洵走过来,想要去拉她的手,宁博容若是不想让他拉到,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能握住她的手,“阿容,且当你又多了个婢子便也罢了,听闻她弹得一手好琵琶,也好用来解闷。”
宁博容这回是真的笑了,差点儿笑出了声。
解闷,这个词用得真好。
这种同僚赠送的伎乐,是用来当婢女用的吗?看她那双手,细皮嫩肉雪白纤细,可要比阿青她们的要娇嫩多了,这是一双保养良好的手,只因为弹琵琶,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罢了。
罗玉娘已经抬起了头,宁博容细心看了半晌,便恍然道:“你是那罗玉娘!”
她的记性还是不错的,那么多年未见,刚一时不曾认出来,如今却是认出来了。
罗玉娘恭敬道:“是。”
宁博容似笑非笑,“好呀,青梅竹马呢,正是旧情难忘,是不是?”
沈洵无奈,“你在说什么呢!哪有什么旧情!”
宁博容的心中也不知是悲还是哀,她的原则是女子不必为难女子的,这个世界与现代不同,小三不小三的,多半女子是做不了主,例如眼前这罗玉娘,乃是沈洵同僚所赠,不管她愿意也罢,不愿也罢,都是要来的。
她也在想,若是正常的穿越女碰到这种事该如何?
一个俊美出众爱你疼你的丈夫,前程一片光明,又不是那等昏聩之人,只是遵循这年代的规矩,收下了一个“礼尚往来”的伎乐,文人以此为风雅,丈夫官位不高,却是正要在这群文人里刷刷好感度。
当真……是个无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