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逸林被他的情绪感染着,看他笑得开心,道,“你跟你姐姐感情很好。”
“嗨!我们比亲姐弟还亲!”随便一边乐一边豪爽地挥刀,将手头一片番茄砍成扭曲的两段。
“我们什么话都说,”他继续自豪地说,“她在派出所做文员,高教区死了这么多人的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我们之间完全没……”
他原本是想说完全没秘密,但话头顿了一下,一边笑着继续切一边改口说,“……没什么秘密。”
以前的确是无话不说,工作中的困难,感情的萌动,相恋间的甜蜜和辛酸,白姐都会跟他分享,但自从白姐搬去与男友住以后,生活和感情的重心自然转移到那边,俩姐弟见面的时间少了,有一些事情没有必要说的便没有提,渐渐地便有了些距离。他原以为还能够互相分担烦恼,但白姐怀孕准备结婚的事情,之前一点也没与他提过,他以为她会在发现怀孕后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帮她拿拿主意。
是他太自以为是,白姐是成年人,又有那样一个不错的男友(现在是未婚夫),要处理什么事情、做什么决定,的确是没什么跟他商量的必要。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
是他没有走进任何人的生活里。
失落仅仅是一会儿的事情,锅里白花花的泡沫扑腾腾的时候随便又再次情绪兴奋激昂起来。电视机里放着不知哪个台的山寨中秋节晚会,找了些颇山寨的艺人来助兴,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俩人在聒噪的背景音下开了啤酒,烫大片大片的牛羊肉。
季逸林右手裹得跟木乃伊似的不方便,随便烫好了肉都帮他夹过去,原本还想去给他洗个叉子,却被季逸林叫住了。
后者轻巧自如地左手执筷,说不用了,这样就可以。
“我以前是左撇子,”他道,“后来我妈听算命的说这样不好,硬给矫正了。”
难怪他那一夜虽然右臂受了伤还是干净利落地把狼人的手给跺了,随便回忆起。
“她看不到的时候我还是会偷偷用左手……”季逸林继续说道,嘴角微微上翘。
总觉得对方的童年在一本正经之下有些小偷小摸的精彩,随便之前一直都在不停唧唧呱呱说自己的事情,这时候对对方的过去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你爸妈是怎样的人?”
季逸林垂了眼去,低头夹着菜,嘴角仍是微微上扬地,很平淡地说,“挺好的……比较严格。”
“哦?怎样严格?会打你吗?”随便小时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没少被胖揍过屁股。
“不会,”季逸林摇摇头说,想了想,淡淡地道,“我要是考不了第一名,三天不准吃饭。我妈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不肯去参加朋友的聚会,说我丢了他们的面子。”
随便惊讶地瞪大眼睛,季逸林连忙又接着澄清道,“其实没什么,我一直都很努力让他们满意,这种情况发生得不多。我妈平时很温柔,我爸虽然看起来有些严肃,其实……也还好。”
“他们挺好的。”他说。
他似乎并不想多说,十几年与父母共同生活的回忆最后都只化作简单的三个字,挺好的。表情仍是淡漠,瞧不出多少情绪的波动——当然这也许与他天生面相冰冷有关。
俩人静默了一会儿,场面略有些尴尬,随便只能顺着话道,“……是啊,挺好的。像我,都不知道我爸妈长什么样子。”
季逸林笑笑,安慰道,“你不是有个疼你的姐姐。”
“哈哈,那是!”随便也笑道,跟他碰了碰杯,又继续叨念白姐的种种好处,将自己的恋姐情结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喝得有些微醺的时候,他看着季逸林垂着眼,低头认真地夹着菜的样子,看着对方脸上清冷的表情,恍恍惚惚地想,其实也许……说不定……他与自己一样寂寞。
有父母却不得不与他们分开,这么多年来一个人在外闯荡,与那些魑魅魍魉纠缠,淋漓鲜血与腐臭尸体间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