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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一个哭泣的女人也不在他的擅长范围之(第1页)

人从寿康宫接回来的时候,那脸色,赵靖几乎都以为她要不行了,颤抖着语气连忙让曾时问诊。曾时被皇帝的脸色吓去半条老命,哆嗦着把了脉,又检查了瞳孔呼吸,才跪着应答。寻常人若受此刑,那得至七八碗才危及生命,齐瞻月身子骨弱,不比常人受得住,万幸,这刑罚讲个慢条斯理,她方被放了三碗血。人接回来了,但只能送到她住的庑房,赵靖这是头一次到下人的房间,一堆人忙坏了,又要给齐瞻月煎药处理伤口,又得打扫,点灯添置炭火。赵靖倒不畏寒,明明已经送了两笼炭火了,可他看着齐瞻月那毫无血色的面容,眼白发青,又让人补了两笼。大冬天的,赵靖在这奴才的逼仄房子里,被硬生生热出了些薄汗。齐瞻月人本就生得白皙,这下失了血,更是白得刺目。赵靖坐在她榻边,目光下移,看着她的胳膊夹处,止血药粉、纱布鼓了好大一个包,衣服不方便换,上面还能看到几滴凝固的血液。他被那痕迹刺痛,微微低下头,目光黑得如被墨水浸染过。事情忙得差不多,血也止住了,于庆才招呼人退出了房间,在门外候着。齐瞻月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虚弱得紧,赵靖几乎是目不转睛盯着,她心有畏惧,半天开不了口。庑房里炭火烧的噼里啪啦,很有烟火气,可那床铺边的气氛却比屋外还要冷。不知过了多久,齐瞻月终于是有些许力气说话了,她想起身跪下告罪,却连抬抬头都费劲,加上失血,头晕目眩,浑身发冷,声音轻到几不可闻。“皇上赎罪……”赵靖听清楚了,满腔怒火积攒许久,开口就是问责,话听着有怒,但因压抑克制还不算大声。“你还知你有罪!你还知!”可气狠了,车轱辘话来回转,齐瞻月身心都答不了话,眉目低垂,灯光在那煞白的脸上投射出阴影。赵靖骂着起了头,越发止不住。“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你如何敢的!!”“你告诉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连串不停歇的质问,根本不给喘息。齐瞻月颤颤巍巍,在赵靖不善的目光中,许久才勉强出了声。“奴婢想免了皇上一点烦恼……”赵靖现下哪里听得了这种说辞。“朕用你免!!!”刚答了话,就被厉声打断。齐瞻月眼睑颤动,声音更小了……“是奴婢不配……”赵靖听完这句,那满腔怒火开始翻天覆地,搅得他五脏六腑具是疼痛,几乎让他透不过气,他闭了闭眼,话语和缓了些,却依然在责怪。“自作聪明!愚笨!!”齐瞻月被劈头盖脑一顿责骂,十多年来,没有人像赵靖这样,动不动就责问她,心中委屈,可拘于二人的身份,只能卑微地解释。“奴婢怕太后娘娘借此事让皇上为难……”赵靖稍散去心中的疼痛,听了这句话,又来了气,人气糊涂了,口不择言。“那是她肤浅愚昧!”齐瞻月瞪大眼睛,不想居然听到皇上竟对太后如此怨言,吓坏了,根本不敢接嘴。赵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了低头,改口遮掩。“朕是说你肤浅愚昧!”齐瞻月收敛了惊悚的情绪,又低眉顺眼应承。“是,是奴婢愚昧,自作主张了……”赵靖现在根本不吃她乖顺的态度,盯着她惨白到怖人的脸,手握成拳,话语微微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胆大,自作主张,就是平日朕太纵你……”他气得头疼,思维混沌,稍停顿理了话头。“就是太纵你,要不是顾着你不愿意,朕早……”齐瞻月听到一半很是糊涂,已抬头去打量主子的意思,赵靖蓦然止了声。他今夜,实在胡乱说了太多的话了。赵靖见她虚弱,气发了一半,哪里还狠得下心去呵斥,只垂头丧气坐着,独自消解心中的懊悔与痛感。赵靖藏着情绪,齐瞻月看不明,只知道她又惹他动气了,瞧他低沉的样子,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宽慰到。“皇上,不必因奴婢生气,不值得的。”末尾四个字挑痛了赵靖的心神,他双目不可控有些细微的潮气,他目视前方,并不接话,也不敢看她。他何尝不知道齐瞻月这么做,是一心为他,要细论,她也确实替他免了一些烦忧,让他的桌案上少了两本参奏的折子,可他的江山社稷,谋算政斗,何时需她齐瞻月来担着。太后久居深宫,为了那亲儿子,思虑越发目光短浅了,居然认为一本小小的禁书,臣工的谏言,言论的压力就能叫他妥协。实在可笑,虽是母子未免也太不了解他了。那虚无缥缈的名声与言论,齐瞻月那般羸弱,还想挡在他身前。如齐瞻月所说,不值得!不值,真的太不值了。她那么胆小怕死的一个人啊!赵靖胡思乱想,这句话却陡然盘旋在赵靖的心间,回想上次,她被太后赐死还知道请人传话,让他去救,而今日……赵靖忽而心有所感,抓住了他今夜恐慌无措中,忽视的一个东西。他猛然转过头,与榻上的女子对视起来,眼神如刀如光,似想把她看透。齐瞻月初以为他是越想越气,还要训自己,可迎上看去,却发现皇帝的目光和以往很不一样。写满了侵略探究,她对视两眼,竟一时有些心虚,原本失血跳动缓慢的心脏也开始悸动起来。“朕问你,你今日为何要这样做?”明明是探究心思,却跟审讯一样。齐瞻月内心咯噔一声,躲着他寻觅的目光,答到。“奴婢是怕……”赵靖再次打断,语气却很平缓。“不要用忠心二字敷衍朕。”齐瞻月语塞,人更躲闪了,赵靖万不许她这般。

“看着朕答话!”齐瞻月被迫抬起头,却撞进赵靖那如夜空深邃的眼睛,差点没跌进去。一时慌神,张了张嘴,几乎就要忍不住说出实话。“奴婢……”可此时门外却来了敲门轻叩的声音,是于庆。“皇上,宫闱局来人,说有要事求见。”殿中原本暧昧又“剑拔弩张”的气氛被骤然打断,赵靖皱了皱眉,本想赶下去,又听是要事,放了人进来。一宫闱局的太监对屋内的情形一无所知,还不知大祸临头,已入屋下跪。“什么事?”那太监恭敬答到。“皇上,今夜盈嫔侍了寝,可还要按惯例赏避子汤?”这是有例子的事了,以往宠幸了盈嫔,他为了做给太后看,每次都要大张旗鼓,刻意赏赐避子汤,他今夜从盈嫔那走得急,还没吩咐,宫闱局不敢自作主张,才追到这个地方请他的意思。赵靖还没说话,却感觉床榻上有微微的颤抖。转目过去,赵靖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榻上的齐瞻月,煞白如宣纸的一张脸,双目微红,竟然已捂嘴开始絮絮落泪起来。赵靖先是愣住,接着内心涌出一种惶恐之感,将那严实的心防顶出道道细小的裂痕。可他实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心里暗觉与这宫闱局来请示有关,没由又起了邪火,下意识怒吼道。“给朕滚出去!!”那太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雷霆大怒吓破了胆,连摔两跤,才跟斗扑爬地逃了出去。可龙威未抑,他还在对着那关上的门下令。“自行去慎掖司领罚!”他一通责骂,齐瞻月却完全顾不上了。捂着嘴,那哭声居然已是含有恸痛,动静大的吓人。皇帝今晚去盈嫔那她是清楚的,只是未曾去细想,直到这倒霉的宫闱太监来报,她才头次有清晰的意识——那侍寝与避子汤背后是怎样的场景。原来,当她于那寒风中看着自己的鲜血被毫不怜惜泼洒在雪地成画时,赵靖那边却是……却是……原来她的热血撒在雪上,作出的画并不是什么俏丽的红梅,而是男女情浓的巫山云雨……她未经人事,描绘不出那具体是种什么样的画面。可她好疼,她的心好疼,她太年轻,初尝男女情事,不知自己的悲痛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排解,她万般困惑,一颗心被铺天盖地的密网勒得快要出血。齐瞻月方从这场阵痛中,看明白了自己的心。除了第一次上夜,她从来没有在赵靖面前,如此失态,如此不顾礼节。只本能对那心痛的畏惧害怕,逼得她伤感大哭,若不是捂着嘴,只怕已是嚎啕了起来。她泪水如注,那脸上横捂的手也盛不住,蜿蜒而流,直将她的衣裳也给沾湿出痕迹。失血后本就虚弱,她竟还挤出了些许力气去哭泣。赵靖双目微瞠,呆坐在榻边,从未有女人在他面前这样痛哭,那样子怎么说呢?很丑。可他一颗心却被齐瞻月的失态,勾得疯狂抽动,他不知她为何如此,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惶恐。本能想要安抚,正想抬手,却怕失礼吓着她,讪讪缩了回去。他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她别哭,可却说不出话来。不是没有嫔妃在他面前哭过,可他听得厌烦,总是训斥责骂,安慰一个哭泣的女人这种事,也不在他的擅长范围之内。最后,他神色伤感又严肃,抬手轻轻拍着她头上的青玉簪,同那夜一样,依然没有触碰到她的头发丝。庑房内,添置的灯火明亮摇曳,皇帝不言一语,任由一宫女在他身旁不顾形象礼制的哭泣。或许是赵靖安慰的动作太过于笨拙喜感,又或许是齐瞻月向来心性开阔,难得痛快哭一场,慢慢也止了压抑的嚎啕,只还在抽噎。她松了手,满脸狼狈,正欲躲开赵靖的目光,无力抖着手去找帕子擦拭,一双粗糙骨硬的大手,已抚上了她的脸。齐瞻月微有惊愕,僵在榻上动不了,居然就由着皇帝这样给她擦脸。那上面可不止她的泪水……赵靖这动作对于二人日常的相处,已十分亲密了,可他还是品不来怜香惜玉,跟那日给陶阳抹泪一样,动作粗鲁,齐瞻月失了血的脸,竟硬生生被他搓出丁点红痕来。齐瞻月止了哭,赵靖没再看她,沉默收回了一手狼藉。事已至此,一切都昭然若揭,好似什么都不必再多说了。可赵靖天生于情字,就有他身为帝王不该有的自卑和畏惧,他待齐瞻月彻底平缓,还非要一问。“为何要为朕这么做?”这话不比他平日的严肃,颇有阻塞之感。齐瞻月低下头,下意识手指想绞紧那衣衫,却使不上力气,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却根本掩盖不了哭过后,双眼的红肿。“奴婢是皇上的奴婢,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赵靖陡然胸闷,都这般了,她还要用这些话怼他,可他看着那张笑比哭还难看的脸,实在不能同往常一样,厉声再去唤她的名字。罢了,也许是他想多了,她从来就没有那样的心思。赵靖很失落,不再逼迫齐瞻月,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想再顾着她的意愿一味纵容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能这样对你了。”他丢下这句话,就起身出了这狭窄的庑房。他大步不回头,迅速调整了神色,外人完全看不出,他方才在里面,被齐瞻月逼出了多少重浓烈的情绪。他迎着霜雪,对于庆吩咐道。“传朕旨意,晓谕六宫,封齐瞻月为嫔,让内侍省拟几个封号来过目。”于庆身为奴才,听到皇帝这话,却好似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语气带着欣喜答了下来。赵靖听出来了,回头问了句。“你在替齐瞻月高兴?”于庆躬了背。“奴才是替皇上高兴。”赵靖默了,难得没有训斥于庆的僭越,反而是继续嘱咐。“派人去齐府通知一声,让齐昌明和齐就云备着该有的东西送进宫来,许挑一个陪嫁丫鬟伺候。”事无巨细,于庆依依记下,赵靖思索两刻,又补了句。“永安宫给她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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