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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页(第1页)

徐慎如看见了,在心里很奇怪地想,这里没有水,没有土壤,它们怎么是能开得这么远、这么大、这么艳丽的呢?鲜艳得怕人,肥硕得妖异。门窗都被覆满之后,房内几乎毫不透光。白昼与黑夜没有什么不同,他睁眼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也唯有一片绚烂。花叶挤挤挨挨的,越来越密集拥挤,终于把房间内所有的余地都占满了,向桌面和床铺上迅速生长。他现在身处花圃底部,能听见植株拔节的声音,能听见花苞在绽开,也能近距离地看到虫蚁在枝叶间穿梭,就在他身边穿梭。从层叠的花瓣上滴下朝露,发出水珠落地的滴答声,啪嗒,啪嗒,一声又一声。露水落在他脸上,落在他眼睛里,要是闭上眼,就会落在他眼皮上,又落在他嘴唇上,他想用手去拂开,这才发觉自己整个地被那些肥硕的花枝禁锢在了床上,挣脱不得。他要被埋葬在这里了,他想。会腐朽成白骨,成随便什么,他方才还想这些花要怎么开,这些花现在要在他身体上开了,要吮吸他的血液,但是好像并不那么疼痛——也可能因为在梦里,人是不会觉得疼痛的?醒过来是因为窗外一阵刺耳的尖锐声响。徐慎如睁开眼,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衣裳都浸湿了。心跳得极快,他在惊悸中趴在枕上喘息了片刻,恍惚地分辨出来那是夜间防空警报,不紧急,还是第一次响。他半梦半醒的,好像还停留在幻觉之中,一转头就看到床头柜上的花枝。是昨晚上楼时顺手从那些残红里折的一枝,白色的,雪似的山茶花。那花朵静静地躺在柜子上,他刚一看清这东西就情不自禁尖叫出声,把脸埋进被子。隔了很久,徐慎如才伸出一只手,把它从柜顶扑到了地上。确信自己看不见了,他才露出脸深吸了一口气,听见枕头移动时有什么东西细碎一响。是金属声……萧令望那只手表的表链。徐慎如把它拿出来,抓在手里,冰冰凉凉的。他盯着那只表看了一会儿,很委屈地说道:“怎么这么吓人的,啊?你怎么这么吓我,吓坏我啦。”表是没知觉也没生命的,当然更听不懂人话,但是徐慎如不以为意,伸手擦了擦表盘,继续问它:“就是捡得晚了一点儿,你就这么不满意啊,太小气了吧?”他居然这么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下楼下得有一点晚,街上行人已经不多了。灯是早已经没有了的,副官啦厨娘啦等等也早都打发了,只有他自己在路上走。今天的警报不同往日,或者说,警报还是同往日的,只是他不同了:他从没有这样恐惧过轰炸。太晚了,四周宛如洪水褪去后的荒原,昏暗,寂静,不知道是真这么寂静还是只不过因为他自己出神所以忽略了任何声音?他抄着手在空旷的街面上游荡,站在某家银行大楼的屋檐下,居然能看到飞机压着楼顶从低空飞过。轰炸已然不太确切,那接近于扫射了。他向地下室里走,心想,这栋楼会成为投弹的目标吗?有异样的恨意从胸口泛上来,很难抑制住。他很难再保持平静。那心爱年轻人的消失教会了徐慎如很多事,其中之一就是这种恐惧和怨怼。伤亡数字和新闻报告在从前终究都是别人的转述,如今,在两次轰炸的间隙,徐慎如进入防空洞,举目四顾时听见外间飞机的轰鸣声,从没有这样真切地知道过这声音意味着什么。那离他太近,令他害怕,他两手空空如也,没拿什么东西,指尖捏着袖口,居然暗暗地颤抖了。身后有人跟他打了个招呼。徐慎如回过头去,居然是个有几天没有遇见的、现在身在军方的旧识。他昏昏然地点头,甚至还笑了一笑,说:“久违了。”警报时间实在漫长,两人许久不见,对方便跟他闲聊,漫无边际。徐慎如说了几句,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在鹤宁旁边的静西县,现在怎么样了?”问归问,他其实没指望人家知道,就算是知道,他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答。但出乎意料地,对面低声道:“怎么,连你也好奇这。静西意外失守,县长已经上了军事法庭,我看四战区也少不了要记过。失守是失守,但是他们也太快了,谁能看得下去?报纸都上了,影响太坏。”徐慎如笑:“喔,那是很坏。”隔了一阵,他才低声说:“要是能晚几天也好。”那朋友瞧着他,答道:“我想起来了,知道你为什么好奇了。你是为掉进去那飞行员么?他没赶上,那会儿已经失守了,你别想啦。”徐慎如抬起眼看着他,摇了摇头:“那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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