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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页(第1页)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是飘忽的,面上也失了血色。徐慎如听着他说,很僵硬地站立着。他望着远处,忽而抬起手指了指,出声截住了萧令望的言语:“你的船来了。”今日万里无云,在浩荡的天光之下,接人上大船的小船一只只地靠上了码头。人群喧腾了起来。在回去的路上,徐慎如非常不像样子地掉下了眼泪。对于哭泣,他并不觉得羞耻。凭什么矜持作伪的就比放浪形骸的要高明些呢?没有谁这样规定的,他从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规矩。哭就只是哭,他坐船重回对岸去,在船上低头暗中垂泪,可惜他不是传奇里会泪凝红冰的美人,那咸涩的液体从面颊上滚落,落在衬衫领子上便消失无痕了。他甚至来不及想明白自己是在哭什么:他以往从不为别离落泪的。他毕竟已经历过无数的离别了。生离死别,生人作死别,弄到最后,实在也都没什么新鲜的。萧令望坐着船走了,船往更远的地方开,他则回城里,临时都城,他有时觉着自己从未见过这样惨淡的都城。但他好像也不大知道,都城应当是什么样的?长安大道连狭斜,楼前相望不相知,那都是旧梦,是没有了的。现在有的只是新旧贵人们都挤在嘉陵这一片地方,在轰炸的间隙苟延残喘、歌舞升平,他有幸忝列其中,眼看着城里的物价翻番。在码头上,在下船的时候,他遇见了徐若云:他是认得出自己的长兄的,哪怕是许久不见,隔着不少人,他也还是能。徐若云穿长衫,长衫是柔顺的、灰白的,戴金丝边眼镜,手里拿着帽子,步伐缓慢,看起来带着一点惶然和迷茫,好像失群的候鸟,不知道自己明天早上要往哪里飞。徐若柏跟在大哥身后,正伸手拉住他,一身西装革履,空着的那只手里则拈着两张船票,递给了徐若云一张。徐慎如猜测,他们二人要上自己这条船,大概是想到江对岸去逛街,同时也是带徐若云坐船散心。三人偶遇时,徐若柏正指着什么地方给徐若云看。在眼神巡游的路线里那两兄弟看见了他,但两方的动作都不曾停下来,只各自匆匆擦肩,融化到人群里去。徐慎如盯着他两位兄长的背影玩味了片刻。他有时候觉得徐若云幼稚,困守愁城,十来年了也还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只浸在坍塌的旧梦里;有时候他又知道,那也未尝不是一种特殊的幸运。徐若云是飘在这世间的,他从来不必要真实,也不必要踩在地上,他和他的名字一样,是天上流云恰好在人间留影罢了,而至于徐若云的名字究竟是不是取自这层意思,则又是另外一件事了。这一天和徐慎如猜测的一样,他们确实是去江对岸闲逛的。迁到嘉陵之后,他们二人便一直住在一起。徐若柏是个花开堪折的情场浪子,因此除正妻以外颇有几位外室,大大小小的儿女也有好几个,他嫌不论同哪边住都要惹来麻烦,索性搬了出来。在平京时,他和徐若云分居在两个院子里,常常半个月也见不到面;现在两人朝夕相处方便了许多,徐若柏便派人看管徐若云,叫自家大哥戒断烟土。阿芙蓉这种东西沾上容易,戒断则极难,但没想到居然叫徐若柏差不多做成了。期间徐若云经过的种种煎熬自不待言,哭也哭过喊也喊过,简直从森罗地狱里转悠了一遭,至今几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时常做自己被捆着手脚的噩梦。这几个月里,徐若柏一直对他精心调养,其实很有效果。在徐若云的气色养得好了许多、看着比从前像个活人之后,他才终于又能放心地离开嘉陵处理事务了。不过他这次是提前赶回来的,因为听说了侄子徐雅贞的死讯。大太太已经过世了,徐若云房中又一位姬妾也没有,徐雅贞便是他的独子,他担心徐若云不能承受中年丧子的哀痛,特地赶回来作伴。回来那天,他曾经遇上过徐慎如一次。也不知道是因为城里比原来逼仄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原来他和这个四弟见面都要预约,自打南渡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徐慎如在街上看见他,摇下车窗叫他:“二哥不是说要去珠城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徐若柏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大哥家阿贞的事?”他说完顿了顿,补充道:“阿贞的事,你知道的吧?”徐慎如点头:“我知道,徐大先生为这个半夜肯上我的门了,也是开天辟地。但阿贞是可怜的,年纪轻轻,还不如……”尾音轻了,他没说下去,只改口道要送徐若柏一程,徐若柏上了车,居然无端觉得那话里的未尽之意让他有些瘆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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