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我注意到李云盼拉长着脸有点挂不住的架子,正想上前安慰几句,李东明招呼着李教授进了他的办公室,看来李东明还挺有点大局观念,也有能力揣摩人的心理,估计他是给李云盼做思想疏导工作去了。
孙教授非常痛快地答应替雷雅文的母亲做手术,那天师兄特意请了一天假,致始致终陪伴在小雷身边,而我则随同孙教授进了手术室,一切并不顺利,癌细胞有向周围器官发生扩散和转移的倾向,但无论如何我们都竭尽全力,手术举步维艰地持续了一上午,胃大部分切除,当我们一个个筋疲力尽地走出手术室时,已是下午一点多钟。雷雅文一句话没问,张开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安慰地朝她点头,又肯定地点点头,意思是放心吧,手术比较成功,小雷的眼睛里飘浮起激动的泪花。
我心里清楚,就算手术成功,如果癌细胞继续扩散,估计她妈妈也活不了多久,但我实在不忍心打击她的满腔期愿。
吴嫣从上次闹过之后性子收敛了不少。一个有着红彤彤太阳的黎明,我蓦然回首,发现吴嫣最近变得有点怪,她端着白色长方形的塑料托盘,上面放了一杯热牛奶,两个荷包蛋,两片烤面包,笑嘻嘻地站在床前凝望着我说:“老公,起床了,快吃饭。”她突兀地乖巧起来,眼睛不再瞪得象要吃人,衣服不再衣不遮体三点二线的前卫,就连走路时一拽一拽的屁股扭动的都不象以前那样惹火风骚。我纳罕地暗想,她是怎么啦,在使什么花招?她为什么不象吴嫣了。
吴嫣有天突然来了兴致非拖着我逛书店,两个人兴冲冲跑到新华书店,她直奔某一让我吃惊得磕巴眼儿的类目跟前,看也不看,抽出一本又抽出一本再抽出一本,不多会儿我胸前就堆了十多本书。
我问:“你买这么多有用吗?这不是眼睁睁地在糟蹋银子吗?”
她白我一眼道:“干嘛,不要扫人家的兴好不好。”
得,我还是当哑巴消挺。
吴嫣这一冲动不要紧,花了上百元买回家一堆只能饱眼福不能饱口福的菜谱。吴嫣说她下决心要当贤妻良母,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我非常恐慌地摸着她的肚皮问:“有啦啊?”她嗔道:“去,讨厌。”
可这些菜谱并没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只有买回家的当天,吴大小姐趁着兴头又样样数数地买了些菜,但脚刚跨进家门,她就把身子往沙发上一丢懒散地说:“累死了,明天开始,我每天做一道新菜喂你吃,不是有文化的人都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从明天起,我要开始实施抓胃计划。”第二天她走进门,腿又软了说:“累死了,明天开始,我每天做一道新菜给你吃,不是有文化的人都说‘要想拆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从明天起,我要开始实施抓胃计划。”如此,所有的菜都烂在冰箱里,我们俩照常每顿在外面吃。
吴嫣后来干脆说,抓胃也不必我亲自动手,等我摸清你的底细,雇个保姆回家,手把手把她教出徒,让她天天做你爱吃的菜。
我反驳道:“谁教你啊?”
吴嫣小鸟依人地往我怀里钻着道:“要不,我报个家政学校如何?”
“三分钟热血,光掏钱不上课,象你这样的钱赚也白赚。”
“你干嘛要打击人家的积极性,讨厌。”
公正地说吴嫣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是难能可贵的,是可喜可贺的,只是有一点让我深恶痛绝,那就是她新添了一个毛病,每天下午下班后都要到医院来等我。说得中听是守候,说得不中听就是监督。
吴嫣说她是一盒爱情的万金油,当我迷糊时,不清醒时,被女人施了媚术转腿肚子时,她就会把油及时涂我眼睛里。
我说我在泉城路见过艾艾,大家肯定当我白日做梦,多半是走火入魔出现的幻觉,最初我也这样告诫自己:不能这山看着那山高,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能胡思乱想,远离了现实的大本营。再说我现在基本上没脸再想入非非。可我还是觉得我看到的那个人是艾艾,虽然离得比较远,还隔着条大马路,大马路中央有不少来回奔驰的车辆,当那个女人在对面挂满文告牌的路边出现时,我的眼皮受到干扰般跳了一下,纤巧的背影轻松地拨动了心弦,我后悔当时没紧跟着追上去搞清楚,可是当时的环境的确容不得我去验证一个幻觉,因为吴嫣正黏在我肩膀上大发娇嗔。最近我俩就象一对连体婴,只要是八小时之外,看到我就会看到她,看到她就会看到我。等迟钝的中枢神经过滤完各种图像,收编处理反映出那个女人的确是艾艾时,我急促地抬头,人海茫茫,伊人已失。
唉——今天的天气有点闷。我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下来。
我心烦意乱地告诉吴嫣,晚上我值班,陪她吃过饭我得回医院。
“我要陪你值班。”
“别闹了,我才刚当上个副主任,你也不给个机会让我烧上三把火?”
“那好吧。”
夜色飞起,灯火阑珊。打发掉吴嫣,我拖着疲惫的影子来来回回在泉城路逛荡。为了这个没有解开的疑团,无精打采。实际上我和吴大小姐撒了谎,我并不值班,只是最近象一只被樊笼困住的小鸟,实在憋得慌。九月的夜晚开始有风,这个风不是热得人伸长舌头喘气的酷风,而是凉爽的能够带来惬意的清风,我落漠地抱着清风胡乱走在人群熙攘中,我听到这个世界除我以外的各种声音,浮躁、渲染、沉默,就是在这堆杂乱无章中,我的思想平息了这些动静,品尝到刻骨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