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嘿嘿地笑道:“走,晚上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小雷不好意思地撩了撩毛沿下的头发说:“那就狠狠敲你的竹扛。”
我大乐道:“求之不得,难得姑娘青睐。”
她瞪我一眼,轻声说:“油腔滑调。”
我们俩并排着走出医院,我左她右。俩个人不说话,心里都美滋滋的,她习惯地用右脚去踢路边的石子,丢一颗,再找一颗,总之脚尖老不闲着,有时为了追赶不走正道儿滚动着的小家伙,她会落下来,我则把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望着小雷跳来跳去的身姿,耐心等待。
在饭店角落里总算挤出了席身之地后,小雷噗噗笑着说:“真馋了。今晚要好好喂喂肚皮。”
“肚皮相通,同感同感,哈哈。”
我全身的细胞似乎被注入了兴奋剂,吃着吃着饭便毫无防备地从喉管里暴出音色圆润饱满的深笑,还接连超水平发挥讲了几个让自己喷饭的笑话(小雷并没喷饭,估计不是我的笑话不好,是她比较矜持吧)。
“你傻笑什么?”小雷搁下筷子好奇地瞪着我。
“难道不好笑吗?我第一次听到时,乐得差点儿喷鼻血呢,呵呵,哈哈——”瞧,今儿个整个是中邪啦。
吃饭当中,除了狼吞虎咽和傻笑,似乎忘记了任何话题。小雷突然象发现新大陆般指了指前面的女人说:“那人长得象张曼玉,快看。”
“张曼玉?”我急忙扭过头去张望。
“象吧。”
“别糟蹋了我的梦中情人。哪儿象?若她象张曼玉,你就是林青霞。”我笑嬉嬉地说。
“胡说。我不做林青霞,要做就做张曼玉,至少她还是你的梦中情人呢。”小雷翘翘嘴吧骄傲地说:“若我是张曼玉,你就得乖乖地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喂,傻丫头,说着说着就自个儿作梦去啦?梦中情人一般都象女神一样,高不可攀,只供情感空虚时来加以瞻仰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做雷雅文吧。如果让我权衡一下,在雷雅文和张曼玉之间做个选择,我肯定毫不迟疑地选雷雅文。”这句话脱口而出,怕引起人家误会,赶紧补充说明:“因为雷雅文是我妹妹。”
“谁是你妹妹呀,一厢情愿。好了,我吃饱了,除了请吃饭,你还请我干吗?”
“只要你提得出来,只要我做得到,什么都行,我心甘情愿任你宰任你割。说啊快说。”
“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死马难追。”
“你坏。”
既然小雷兴致这么高,我无妨就挥霍一次。饭后我又带她到一个小型茶吧喝咖啡,因为小雷说她从小到大至今都没碰过咖啡这种整天挂在城市女孩口头上的时尚东西。
小雷挑起眉头询问,我是不是老土。
我笑道,你面前是个掉渣渣的老赶土老帽,或者程度更高,因为他是研究生么。
小雷吃吃地笑着说,谬论。
茶吧里客人寥寥无几,暖气开得很大。小雷刚进门就除去了头顶的线帽,柔软的发丝披散开来,透过朦胧的灯光,如溪水般清澈流畅,让我产生了瞬间的迷惑。这里是安静的,耳膜被山泉水叮叮咚咚的旋律撞击着,让人浮想起细雨檐头的滴水,玛瑙水晶串成的珠帘,在风中作响。小雷坐在对面,双手捧着小小的杯子,杯子里飘逸着浓郁醇香的巴西圣多斯咖啡豆研磨成的苦咖啡。
我吁了口咖啡说:“巴西的咖啡在世界上很有名,它拥有南美最大的咖啡生产地,其中最出名的就数圣多期咖啡……”
她端杯子的神态既专注又神秘,偶尔崇拜地盯我看半天问:“不是老土吗?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为了赶时髦,讨雷雅文小姐欢心,提前补了一课呗,好了,见好就收吧,再说就露馅啦。”
小雷明明知道这是玩笑话,并不深究。她喝了一口道:“好苦。”
再喝一小口又说:“好香。”
眼前的女人,不,确切得说是小姑娘,还有音乐,灯光,空气,咖啡的浓香……交织成一张充满诱惑的网,这是个神奇而又让人迷恋的夜晚。此时的我显得如此渺小,甚至于根本就没有个我,因为白天所具备的思维,身体里那种丑陋不敢直面的压力争斗浮躁,全部销声匿迹了。没有了思想和行为的人还能算是个完整的人吗?我试图拉回来些可以图腾的世故理论哲学,挣脱掉莫明其妙的陷落,那只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我突然就想不起此行的目的,也许根本就没有目的。
越是接近医院,越是感到冷。先是从头发梢,接着脖子鼻子手臂脚指,身体的某些部分被气温涮得冰凉冰凉。夜深了,风也愈发凛冽,在拐角处,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慢腾腾挪不动步子的小雷问:“冷吗?快走,不早了。”
她磨磨蹭蹭说:“江北,我走不动。我厌恶医院,惧怕接近它?”
“怎么啦,为什么?”小雷的话非常突兀,让我感到吃惊,一晚上的甜蜜,早就被黑夜收服得干干净净。
小雷把长长的围脖又向脖子上绕了一圈,嘴巴被层层叠叠的毛线包裹着,她打了个寒战,声音哆嗦着说:“江北,安华……不是东西……他不要脸,是混蛋,他变态,你可不能让他将来得惩,当了主任……”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平时不是挺收敛的吗?当然我也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