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飘飘摇摇地流淌。
小雷扑过来抱起我的头,用手擦我的眼睛,她的泪却重新打湿了我的脸。
漆黑的夜,两个不相干的人耍赖似地坐在地上抱着头流泪,凛冽的风拷打着裸露的肌肤。路上偶有行人经过都投过诧异的一瞥,若在平时这绝对是个怪异的场面,就象影视剧里一对被恶势力捧打鸳鸯的情侣,正在上演煽情的生离死别。可当时我脑子里哪还管得了别人的侧目,只是一味觉得老天爷愧对了自己,也觉得上帝没有伸出仁慈之手。
小雷把我的双手聚拢起来用她的双手紧紧环绕,轻轻摩擦我的手,试图把她的热量传递
给我。良久,我终于把身体里的泪水放得七七八八,喉头唔唔哝哝地呜咽,再也挤不出半滴眼泪。我的其他触感神经末稍也慢慢正常地各行其职,因奔跑而出过劲的汗水溻湿的衣服冰凉地贴在身上,手脚冻得生疼。小雷的泪腺倒比我发达,仍旧持续地啜泣,她一味盲目地跟着我世界末日一样地哭泣,这个傻孩子,分不清到底是我有病还是她有病,一种怜惜由然而生,心头微微一疼。
我从小雷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反过来抓住她的手,把她从潮湿的地上拉起来,拍打着她身上的泥土和残雪。
“走吧,傻丫头,再呆在这儿我们俩要变成两个冰雕了,我没事啦。做了手术估计还能活到你嫁为人妇结婚生子吧。”虽然筋疲力尽,但除了强言欢笑之外我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小雷捶了我一拳,眼泪又哗哗啦啦地淌下来。
“你还开玩笑,呜——”
看到她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悲痛欲绝,倒觉得自己心情平静了不少,痛苦也减弱了大半。
“女人的同情心真是历害,我这一晚上骗取你这个傻丫头多少怜悯的金豆豆。”
“我不是怜悯,我只是难过。”
“好了,难过就是因为怜悯。”
“才不是。”
“嘴硬。”
“真不是。”
“回去吧。“
“嗯,对了,你还没吃饭呢。”小雷用衣袖抹了抹脸,回过味来似地说:“这么冷的天,别感冒了,走,快走。”
“我不想回病房,我想回宿舍?”
“嗯,不管你去哪我都得跟着,我要对你负责。”小雷的眼睫毛微微抖动了两下。
离宿舍不远处有家小商店,小雷撇下我独自跑过去,眨眼的功夫又呼哧呼哧地跑回来,手里拎着个红方便袋。打开宿舍的门,一切和以前没有丝毫改变,熟悉的环境和气息迎面扑来,戳得我眼窝发酸,两步就跨进屋子。
回头看看小雷还停在外面好奇地探着头四下张望。我说,快进来,真暖和,开始供暖了。接着拉了她一把,她才小心翼翼地进门,象怕踩着地雷一样谨小慎微地移动步子。我拎掉外衣嘭地把沉重的肉身摔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被热气流环绕的筋骨说不上来的疲乏,四肢触到床就再也没有办法挪动,脑袋发迷。一愣神蓦地想到小雷,免强撑了撑眼皮,她还站在原地好奇地四处打量,这小丫头真不够大方。我想起身谦让一下,睡意却包抄上来,只来得及说了句,随便坐。
迷迷糊糊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耳根轻轻浮动,江北,江北。我的意识被拉回到读研究生时和艾艾相守的美丽时光,她象个可爱的小主妇,做好了饭菜坐在床沿,边骂懒蛋边用纤巧的手胳肢人。我在床上乱滚着求饶,她撅着嘴巴不依,一不留神,她的手脚就被我牢牢地困住,我会使坏地翻身把她硬压在下面,盯着上下翕动的红唇夸张地喘粗气,张大了嘴巴做状要把那两瓣香香全部吞掉,换她求饶了,江北江北叫个不停,我说叫好哥哥就放你,她只能软软地叫,好哥哥铙了我吧……艾艾温暖的手在摸着我的额头,我一把抓住,睁开眼,却看到小雷神色慌乱地张大眼睛,那双眼睛比艾艾的更圆更黑,只是眼白比艾艾多,所以没有艾艾的晶莹
小雷抽出手,迅速地离开床拿过碗康师父牛肉面,然后又去倒了杯白开水,又拿过两个茶蛋说,刚才你睡着了,我去打了瓶开水,你晚饭还没吃呢,可不能饿坏了。我吧嗒着嘴说,的确饿了,死也不当饿死鬼,稀哩呼噜三下五除二秋风扫落叶似地把所有的食物席卷一空。回头才想起来没问她吃没吃饭,人一受到打击,反映也跟着迟钝了,老犯丢三拉四的错误。我暗骂自己笨。
肚子填饱了,思维也恢复正常,刚才发疯的一幕现在想来未免显得可笑,糗是丢大啦,幸好只有个小丫头目睹。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左面的脖子,肿块仍在,只是没有白天的痛疼,它象红色指示灯,时刻警醒我,你是个病人!
白天因为意外而带来的冲击随着泪水的枯竭神奇地消退了,我开始平静地考虑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亲爱的读者们,我以下所作的行为在你们看来也许很荒谬,但当时我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给自己戴了顶崇高的帽子,认真策划着每件事情,力争做到周全,我完全被这种高尚的情操所怂恿着蛊惑着。有句大俗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照着这个标准来妥善安排自己的“遗嘱”(也就是我当前迫不急待需要搞定的几件大事)。
首先我给父亲写了封信,主要内容是告诉他不必担心儿子,一切都好,领导也很赏识儿子。今年春节我被安排值班,没机会回家看您老人家啦,但您不是常教导儿子好男儿志在四方,应以事业为重,吃苦耐劳艰苦创业,才能站稳脚跟……您老人家要注意身体,哮喘的老病我会给您继续捎药,千万不要心疼钱,要记得按时吃药……总之繁繁嗦嗦婆婆妈妈地写了六页,写完时手指头都被笔压得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