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左钧直,此生虽恨不能征战马上、为国捐躯,却也绝非畏死之人!左某今日就算被当众枭首、血溅五步,也绝不眨一下眼睛!左钧直不过微末小臣,生死无关天朝荣辱存亡。但倘是大王你今日听信脱不花的谗言,胆敢犯我天朝一寸疆域,我天朝将士,岂会容你苟活!我左钧直促成今日会谈,一心只愿表达我朝陛下与诸国通好之意,行德安民。若是大王你一意孤行,只会祸连贵国苍生!&rdo;
这一席话慷慨铿锵,大义凛然,无人不为之动容,点头称是。速檀阿力沉吟不语,却有了解天朝事务的官员向他低语道:&ldo;……这左钧直确属不屈之人,当年出使扶桑,中途为倭人所掳,竟投海明义……&rdo;
脱不花见速檀阿力仍是犹豫不决,趁着强弩之末的那一点威势,三叉戟蛮力向前送去。戟尖入肤,左钧直颈上流下一道血痕,那戟却被唐旷死死顶住。
左钧直仍是端坐席上,神色不变,道:&ldo;大王若不断绝吞并撒里畏兀儿、高昌、柳陈的妄念,我天朝只好断绝与贵国之间的贡路。大王早已习惯了使用我中土物产吧?彩缎不去,王无华衣;铁锅不去,王无美食;大黄不去,人畜受暑热之灾;麝香不去,床榻盘虺蛇之害。这些都是大王日用之所不可无者,又不止于此。一旦绝贡,一物不出,大王和贵国国民,能忍受几日?就算贵国能忍,贵国西方之亦力把里、帖木儿国,又岂能容忍因贵国之害,断绝己国之贸易商路?本官说脱不花谋害大王,岂是虚言?&rdo;
亦力把里王及沙哈鲁均微微点头,速檀阿力色变,忙怒喝道:&ldo;来人啦!将脱不花拖下去!重罚三十鞭!&rdo;
一场危机终于化去,左钧直却也不喜不乐。自己又拿了个酒碗,斟满美酒,缓步走到速檀阿力座下,道:&ldo;大王可愿就此从哈密国退兵,从此诸国和平共处,共享茶马互贸之利?&rdo;
速檀阿力冷冷一哼,侧过身去不理睬他。
此举甚是无礼,唐旷、萨都木等副使均有怒色,左钧直却不紧不慢,转身向众人道:&ldo;我天朝有句古话:唇亡而齿寒。今日吐鲁番犯哈密、撒里畏兀儿,接下来便是高昌、柳陈,甚至亦力把里、乌斯藏。方才脱不花说的话,诸位大王都听得很清楚了吧?&rdo;
速檀阿力哼道:&ldo;方才脱不花信口胡言,诸位勿要放在心上。高昌、柳陈、亦力把里、乌斯藏等俱是我吐鲁番之友邻,本王无意冒犯。&rdo;
左钧直淡淡道:&ldo;哦?大王能这么想,本官求之不得。说起来,本官和高昌、乌斯藏还真有些渊源。&rdo;
众人面面相觑,高昌王却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左钧直端着酒行到高昌王跟前,温然道:&ldo;若论血亲,我还得唤大王一声&lso;兄长&rso;。当年若非大王开恩,留我和我父亲之性命,我岂有今日?这一碗酒,我敬大王恩义。&rdo;说着仰头喝干了碗中酒。
高昌王讪讪,惭愧不已。当年岂是他要留左钧直和左载言的性命?实是他觉得白度母的出逃和改嫁丢尽了他高昌王族的脸面,所以派兵去抢走白度母夫人及其一切。若非白度母夫人的侍卫誓死相护,左钧直和左载言也难逃一劫。
如今速檀阿力野心勃勃,便是脱不花不说,他也知道速檀阿力灭了哈密之后,下一步就是高昌。
从没想到,最终竟是要靠左钧直来挽救自己的国家。
可是左钧直不但挽救了他的国家,还不念旧恶,给他这样一步台阶下。
高昌王心中五味杂陈,无言可对,将一碗酒一饮而尽,碗底示与左钧直。左钧直微一点头。回头又自己斟满了酒,行到速檀阿力座下一名红衣喇嘛座前,施得一礼,以藏语道:&ldo;迦南国师,倘若归返乌斯藏,请向赞善王问好。&rdo;
那名红衣喇嘛深深礼拜。
众人已是目瞪口呆。虽不懂藏语,却能看出红衣喇嘛那一礼不同寻常,乃是对王族之礼。交头接耳间,熟悉或者不熟悉白度母夫人之异闻的人,都大略明白了左钧直就是白度母夫人在中土与汉人留下的一颗遗珠。
速檀阿力心知大势已去。这左钧直这般做,可不是为了认亲,而是为了示好,是为了让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和高昌和乌斯藏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今日既然可以策动赤斤、罕东来对抗吐鲁番,来日也可以联合北面的高昌、南面的乌斯藏来对抗他。而亦力把里向来与天朝交好,如此四面树敌,并非立国求存之道。
本想借此宴克制左钧直、没想到反被压制。奈何!奈何!
速檀阿力心中郁怒,却又不敢动那左钧直一根毫毛,只得端了酒,撒气般道:&ldo;好!退兵可以!只要左大人今日能与本王痛痛快快喝一场酒,本王就与哈密签订停战之约!&rdo;
唐旷、萨都木等人俱看出速檀阿力的恶意‐‐就算被你逼得退兵,我也要在酒场上扳回一局!
西域的男人都是海量,自然看不起这文弱女气的左钧直。唐旷低声道:&ldo;左大人,勿要答应,在下代你喝。&rdo;
左钧直轻叹一声:&ldo;他今日被我挫了锐气,岂会轻饶过我?酒是西域人的面子和荣光,我若不喝,堕的是天朝的声威
。倘是我醉了,唐大人把我拖回去便是。&rdo;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木有感情戏,全是讲女主如何摆平西域诸番。
架空文,勿揪史实。
☆、指间胡调
一场豪饮。昏天暗地。
到最后,所有国主、酋长俱已醉倒,速檀阿力更是醉得口齿不清,开始揽着左钧直的肩膀称兄道弟:&ldo;左……左贤弟……好……好酒……量!……&rdo;一个量字说了一半,一头栽倒在酒案上。
左钧直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帐。一旁的唐旷和众副使都看得呆了,慌忙跟着追了出去。
&ldo;左大人你……&rdo;
左钧直扬唇一笑,拱手道:&ldo;本官……幸不辱使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诸位了……本官……本官要……睡个三天三夜……&rdo;
众副使没料到左钧直竟这么能喝,喝倒了所有人,脑子竟还如此清醒。只是这左大人声音忽男忽女地飘忽不定,又是怎么回事?
云中君的赶车人已经在帐外候着。左钧直踉踉跄跄过去,有些把不准马车的位置,险些跌倒。唐旷眼疾手快地扶住,左钧直抽了手,笑嘻嘻道:&ldo;多谢唐大人……我……还没醉,不劳唐大人送我回去了……&rdo;
这句话中,又有半句是灵韵女声。方才柔滑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唐旷怔然看着一个小毛头手忙脚乱地把左钧直拖进车厢,隐隐约约听到那小毛头说:&ldo;……闭嘴……你被打回原形了!&rdo;
这一场大宴奠定了两百年西域诸国和平共处的格局,影响极其深远,史称&ldo;哈密之盟&rdo;。
大宴之后,哈密国主动向天朝称臣。左钧直向朝廷请旨,设立哈密卫。哈密从此纳入天朝疆域,犯哈密则犯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