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从没想过是这样一个直截了当的结局:韩奉称府中出现祥瑞,邀皇帝入府一观,皇帝孤身赴约,仅携武英殿最后一名、也是当下唯一一名侍读少年括羽相随。韩奉以武力胁迫皇帝退位,却被括羽一掌击杀。括羽挟韩禅为质,以一人之力护得皇帝周全。随即总督京营戎政叶葵率领五军营赶到,秋风扫落叶般一举肃清韩奉府兵乱党。
皇帝归位,列举韩奉十大罪状,连诛十族。余众党羽,连根拔起,论罪有差。
右相既除,左相告病辞官。皇帝首肯。随后,废丞相,立内阁,擢礼部侍郎姜离为内阁首辅大学士,特侍皇帝左右,参预机务。
皇帝铁腕,自此方显。雷厉风行,涤尘除秽,此前依附韩奉的诸多迂顽老臣,见势纷纷告老还乡。八英分散各衙,此时与有为新臣联袂而起,据要害之位。朝政气象,顿时为之一新,刚健厚朴,简明轻快,不复此前尾大不掉之状。
这三个月接连发生的事情令她目不暇接。
回京的路上,淮河以北天寒地冻,水路不通,只得走旱道。逆旅处处,驿亭个个,凡有人语处,俱言这朝政之风云巨变。
她元气未复,肺腑受损,途中又生风寒。走走停停,及至郢京,已是阳春三月,时至清明。
越发觉得世味年来薄似纱。
羁旅中,几番夜听春雨,朝折杏花。闲暇处,习练草书、默诵异国文字以作消遣,独自窗下读诸集、品清茗,也让她做出十二分的情致来。
素衣染尘,掸去便罢。
其实,只要忘了刘徽,一切都好。
到了家中,翛翛见她消瘦苍白,不由得握着她手好一阵心疼,痛骂那行人之职不是人做的活儿。爹爹虽未多言,却将她紧紧抱了许久。长生欢喜地跳来跳去,整只狗身都扒在了她身上,粗糙的舌头添得她脸上新生的细嫩肌肤火辣辣地疼。
她从海上回到天姥城就托人给爹爹和翛翛报了平安,只字未提险些遇难身亡之事。
总之她已经平安归来,过去的事情就随风而散罢。
死亡边上走过,刘徽已然离去,她竟有了万事不萦于心的感觉。仿佛世间事俱为蛛网,一拂便落,除了身边亲人,再没有什么能令她真正挂怀。
早有地方官将她的事迹报上朝廷去。馆中体谅她病体初愈,长途跋涉艰辛劳累,放了她两个月长假,让她安心养身。
左钧直心中紧绷的弦一朝松懈,竟变得无比嗜睡。许是此前曼陀罗和坐孥草服多了,她愈睡愈想睡,终日昏昏无力。翛翛忧心,请了郎中来看,却说是过于疲惫紧张,虚耗精元,多睡静养,是自然之理。
一日午后入眠,竟又昏昏沉沉一睡不醒。隐隐约约感到额上温热,一声声带着担心和焦灼的呼唤响起在耳边。
姐姐……姐姐……
那尾音带着无比熟悉的柔软依恋,迁延在悠长岁月里。
又是梦么?
左钧直挣扎着起身睁眼,夜色幽光中,是秀挺的眉清湛的眼,蒙了一层忧色,定定地看着她。
她撑着床铺,亦定定地望着他。
梦耶?非耶?她眼睛一眨不眨,唯恐面前人又幻化为虚。
&ldo;姐姐……&rdo;
他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
一时间心潮叠涌而起。左钧直呜咽一声,捏住面前少年的双肩狠命摇晃,&ldo;死常胜!臭常胜!我还以为你也再不回来了!&rdo;
少年的声音被摇得支离破碎:&ldo;我……我才不会……丢下……姐姐!&rdo;
左钧直使劲摇了两下,倒把自己摇得眼冒金星,才发现自己久睡不动不食,整个人都虚乏了。
常胜小心扶住她微晃的身子,忧心忡忡道:&ldo;听说姐姐受伤了,还疼不疼?&rdo;
左钧直摇摇头,&ldo;都好了……我就是困……&rdo;
常胜忙道:&ldo;那我不说话了,姐姐继续睡。&rdo;
左钧直看着他,似乎又清瘦了一些,长大了些,可那眉宇间的稚气犹在,依旧是乖巧得让人心疼。轻叹一声,她道:&ldo;常胜,我好想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