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此时此刻,我却没有觉得尴尬,仿佛他就该如此,仿佛他的怀抱就该为我敞开,我若流泪,就该躲在此处,就该在他面前无需顾及自尊,无需考虑会不会为他人造成不好印象,甚至于无暇想到,会不会因为我哭泣,而令对方有了不必要的负担。这些我下意识的惯性思维,在这一刻,仿佛都离我远去。我通过这场哭泣,仿佛将体内一直深深掩饰着的不安和伤痛,重生以来的忐忑和忧虑,我面对对夏兆柏这个人的怯弱和畏惧,都排除了出去。夏兆柏察觉到我平静了下来,拍拍我的后背,宠溺地问:&ldo;要喝水吗?&rdo;我微微点了点头,他一手维持着抱我的姿势,一手端过水杯,凑到我唇边,我低头喝了一大口,他掏出手绢,将我脸上残留的泪痕拭去,微笑着说:&ldo;好了,这场哭可比洪涝灾害,起码我的衬衫是报销了。&rdo;我脸上一热,哑着声音说:&ldo;对不起,我赔好了。&rdo;他脸上笑容加深,抱住我轻轻犹如婴儿一般摇了摇,问:&ldo;你如果愿意送我东西,我不会拒绝,但这件衣服,我要留着做纪念。&rdo;我抬起头,横了他一眼,闷闷地说:&ldo;纪念我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一样哭得稀里哗啦?&rdo;夏兆柏呵呵低笑,吻了我的额角一下,正色说:&ldo;是纪念,这么长的路,我一个人走了太久,终于开始有点盼头了。&rdo;我呐呐地说:&ldo;我,我只是……&rdo;夏兆柏拥紧了我,笑着说:&ldo;你只是情难自禁,一时发泄,需要找个人?没事,不用说,我都知道。认识你这么久,我要再不习惯你给一颗糖再来一棒子的风格,我就白受你那么多欺负了。&rdo;我诧异地反驳道:&ldo;夏兆柏,我有可能欺负你吗?&rdo;&ldo;别赖了呀,上一次谁摸我的脸还没摸完,下一句就让我滚?&rdo;夏兆柏恨恨地说:&ldo;再上一次,是谁难得给个好脸色让我陪着散步,结果是要跟我断绝来往的?还有上上次,在咱们那栋房子里,是谁压着我的胳膊当枕头,害我一晚上不敢动一动,可醒来取义的嫌疑,但这么听来,我对夏兆柏,确实从未客气过。他以前虽说有种种不是,但我与他却心知肚明,造成当年林世东不想活下去的最直接原因,却并非破产这等事,而且猥亵男童的丑闻。林家家教,上流社会的潜规则,我自己固有的价值观念,都无法再有颜面,顶着那样的一个丑闻苟且偷生。再加上丑闻爆发之后,我百口莫辩,被俊清视为恶心变态,当时一生深爱所系,却鄙夷唾弃于你,这等苦楚,远较被人诬陷进那样的不堪境地要深得多。再加上公司崩盘再即,大厦将倾,我已回天乏力,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这才令我生无可恋。但此刻时过境迁,冷静一想,这种种原因,夏兆柏要负责任,可我难道不需要负更大的责任吗?我也是男人,难道不能担当自己的失败,正视性格中的缺陷和弱点吗?我恨了夏兆柏好几年,可在那仇恨当中,又何尝不是在推诿我自己的失误和无能?因为他一直秉承掠夺者的强势姿态,所以我就该心安理得扮演被侮辱和被损害的角色吗?我从未对夏兆柏给过好脸色,在如此幼稚行径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原该归属于我的过错?死过一次,我原该比别人更明白,生命如白驹过隙,须臾即逝,我还纠结着这些恩怨做什么?我还,要恩怨到什么地步,才算到头?我忽然微笑了起来,夏兆柏柔声问:&ldo;是不是忽然想通了?&rdo;&ldo;有一点。&rdo;我含笑点头,说:&ldo;兆柏,我忽然想起,你从从前就说过,我该过的不是那样的生活,这话什么意思?&rdo;夏兆柏微笑着看我,拨开我前额的头发,微笑说:&ldo;意思就是,你该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要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人或事情。宝贝,以前我没法替你挡着,也不知道对别人好该怎么做,但现在不同了。我不会说话,但你只要明白一点,你可以信任我,依靠我,然后尽情做你想做的,其他我来安排。&rdo;我挑起眉毛,说:&ldo;包括安排我的情感和人生?&rdo;夏兆柏深深地看着我,说:&ldo;我的性格,不可能学那些花言巧语的公子哥儿张嘴就来大段大段的酸话。有些话糙,可理不糙。我要你,这是怎么都不会改变的,我既然认定了你,就会竭尽所能,好好保护你照顾你,不会结婚,不会找其他人,一辈子都只对你一个人好。&rdo;他顿了顿,继续说:&ldo;这个世界,有你想不到的复杂和险恶,因此,我首先考虑的,是怎么样才能让你平安顺利,其次才是怎样让你高兴。我知道,我们对很多问题看法不一致,但我相信,我的考虑总会比你看得远和准。&rdo;他大概看到我皱起眉头,于是生硬地加了句说:&ldo;当然,我会学着,跟你解释我的考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