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然开始了每日规律作息、规矩抄书的日子,言行举止挑不出一丝错来,至少在张嬷嬷面前是如此的。行宫里唯余她一个主子,虽说幽禁,可阖宫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怠慢她。就是宫墙外的守卫比皇帝在时更森严了,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半个月后,皇帝书信自京城传来,是给张嬷嬷的。
“皇上说娘娘抄书字迹不端,若今日还这般,娘娘必须重抄。”张嬷嬷铁面无私道。
于心然手中正握着笔,简直欲哭无泪。皇帝恨透了她,如此折磨她。她呢?原先还有些内疚,这会也恨透了皇帝。
这种事时有发生,皇帝信中不是斥责她字迹不端就是斥她抄得少了。每每都是张嬷嬷读过信后再复述给她听。两人像在隔着千里较劲,他斥责过后她就好好抄了几日,没过多久就又糊弄了事,而后又引得皇帝在信中训斥,周而复始。
夜里等张嬷嬷一走,她时常翻身起床,去宫墙边漫步,想着找找看有没有狗洞。令她失望的是连个老鼠洞都没有,也不知山里的走兽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晃到了夏末,期间于心然收到妹妹寄来的好几封信。除去家里的琐事,心中还写道说回京之后,朝臣弹劾皇后的折子多到车载斗量,可皇帝就是不废皇后,对外只称皇后病重需要静养。自此宫宴上祭礼上皆不见皇后身影。时移世易,淑妃彻底掌权,谢家鸡犬升天。
这些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今夜七夕佳节,于心然坐在御案边抄完了书只觉得手腕酸疼。幽州人杰地灵,民风开放,听闻七夕时灯市的热闹持续一整夜,才子佳人们皆结伴出来游玩,吟诗作对、放河灯、吃小食十分有趣。
待到张嬷嬷去用饭的工夫。于心然赶忙悄悄问一喜,“都办妥了么?”
“回娘娘,马车已经侯在门外。”
经过几个月来的威逼利诱,她叫一喜买通了侧门守卫,等张嬷嬷就寝后,两人就可以偷偷从行宫侧门溜去热闹灯市玩上一整夜,等到了凌晨再归,保证张嬷嬷看不出一丝破绽。
计划很顺利,华贵马车载着主仆二人到了闹市,就是从前她迷路的地方。这次由行宫的两个小太监跟着也不怕走失。
今夜此地更热闹,除去卖小食的摊贩,还有不少卖鲜花的老妇人,一人背了一箩筐新采摘下来的桔梗、茉莉、紫罗兰。沿途见少女们买了簪到头上,为妆发增色不少。于心然今日作少女装扮,去了金饰改用水晶珊瑚饰物,整个人显得更灵动了。
惹得好几个少年驻足,若非两位太监拦下,怕是要上来攀谈了。
她买了朵粉色蔷薇,一喜帮她戴在头上。看到这丫头头上朴素,也买了一朵亲手给她戴上,主仆俩兴致高昂地继续游乐。手里的钱袋里装满了钱,打定主意要将上次没吃上的小食统统尝过。
只是见街上男女皆双双对对,恍惚间于心然有些失神,心中骤然生出几缕莫名愁绪。
“娘娘,那儿最热闹。”
听到一喜的声音,她才回过神,心境瞬间又转好,“过去瞧瞧是啥好吃的。”
直到丑时,四个人在灯市玩过瘾了,太监才驾着马车带她回到行宫,本想原路从侧门回去。
“娘娘,守卫怎么换人了?”一喜压着声音道,拉着她躲到暗处。
怎么可能换人?她买通的侍卫今夜彻夜值班。伸长了脖颈望向侧门口,还真是换人了,怎么回事?!
再过一个多时辰张嬷嬷就会来星阑阁催她起床,若是发现她不在房内,记录到文书中禀告皇上,真不知会受什么处罚。
“娘娘,翻、墙吧。”一喜提议道。
“墙内也有侍卫把守。”于心然绝望地咕哝道。
“娘娘又不是贼人,侍卫们即使发现了娘娘,大可说半夜睡不着出来散心。您是主子,他们难道还会去禀告张嬷嬷么?况且即使侍卫们知道娘娘偷溜出去了,为了不受责罚,定会替娘娘瞒着。”
“你现在怎如此聪慧?”于心然用赞赏看了看一喜,到底大了一岁,整个不似从前那么唯唯诺诺,出主意时神采飞扬。
宫墙外也有人守着,于心然待他们换班时,提着裙摆跑到墙边,由两个太监垫着翻到了墙上。
只是这宫墙实在太高,她坐到墙上看着墙内一时也不敢跳下去,正犹豫着忽得听见侍卫走动时铠甲发出的声响。
糟糕!要被发现了,她心一急要往回跳,哪知道一喜就在她身后,主仆二人撞了个正着,于心然往后仰着重重跌倒了墙内。
“谁?!”这动静立即引来了人。
“贵妃娘娘”巡逻的侍卫认出她来,忙上前搀扶。手臂被握住的同时,一股刺痛直钻心肺,于心然立即皱着眉头捂住,眼泪都沁了出来。
“娘娘怎么了?!”一喜跳下墙后忙过来查看。
半夜翻、墙出去玩的事还是被张嬷嬷知晓,于心然手臂骨折,吓得行宫的几位御医差点失了魂。
“贵妃娘娘、”张嬷嬷神色肃然道,“娘娘叫奴婢如何同皇上交代?老奴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张嬷嬷为皇室操劳一生,未成婚也无一儿半女,平日里虽然面上严肃,管教宫人们还严厉,实则是个口硬心软之人,宫人们私底下也只念她的好,从不说她一句坏话。于心然知道张嬷嬷心里有一堆话要数落她,无奈张嬷嬷年纪再长再得人敬重,二人身份尊卑摆在那儿,也只能将话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