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剔得没办法,偏食不好啊,”路遣把他的那份甜品推到暮怀君面前:“你想吃这个吧?”
暮怀君笑:“老师不吃吗?”
“你吃吧,难得有你喜欢的东西。而且,五颜六色的。”路遣笑了笑。
“我们一人一半吧。”
“你吃剩下的再给我就好。”
暮怀君转动着盘子,似乎在欣赏那块蛋糕:“我们家,都是分餐制呢。”说完,抬起眼看路遣。
路遣道:“我家也是。”
暮怀君笑了笑:“你与父母住么?”
“与我的妻子。”路遣的眼神深沉如夜。
暮怀君看着路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拿起小勺,吃下路遣让给他的甜品。
“怎么有些苦呢?和我的那份不一样。”他摆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苦的?不会吧,我尝一口。”
暮怀君惊恐。
“可以吗?”路遣问。
“嗯…”
路遣拿起一只没动过的勺,舀了一些奶油。蛋糕中间深蓝色的果酱流出结痂的蓝莓,柠檬瓣普通一声落到水里,盐变成了雾凇把玻璃杯裹成一个蜷起的刺猬球。
“我觉得是甜的。”
奶油轻柔地贴到路遣的嘴边,软绵地被他用舌尖裹进嘴里,又甜又腥又苦又冰又烫,顺着喉咙,烧灼着食道,掉进胃里。
暮怀君看着路遣的喉结,嘴里全是苦味。他摇头:“我去洗手间。”
胃开始翻涌,那似乎十分遥远的不适感忽然找上他的门来了。
他跪在马桶边,吐掉刚才吃的东西,流下生理性的眼泪。碎片的回忆与斑斓的幻想,让他恨不得吐尽肚子里这个虚假又真实的世界。吐出胃,吐出心,吐出肝,吐出肺,把自己吐得翻个面,皮在里,肉在外,眼睛嘴巴藏在腹中,不想不看。
“怀君,你还好吗?”路遣在外面问。
暮怀君不敢吐了,尽量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咳。脚下的大理石砖,倒影出他狼狈的姿态。墙上的金边,闪耀着冷漠的光芒。
“怀君,你在这里吗?”路遣走到门前,“我可以开门吗?”
暮怀君用最后的力气撑起来,摁了一下冲水开关。
路遣轻轻打开门,蹲下:“你没事吧?”
暮怀君掏出纸巾捂住嘴,摇头:“咳,没事。”他缓缓站起来,去洗手。
暮怀君惨淡地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实在是失态。他掏出粉饼,补妆。
“有时候,我想把全世界的甜食吃尽,消失在甜味里。其他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咸的,苦的,涩的…我太害怕了,如果连蛋糕都是苦的,我还能吃什么?”
路遣看着镜子里的暮怀君,总觉得那张小脸,渐渐变得模糊而游离。
“老师,我奇怪吗?”暮怀君看向镜子里的路遣。
他的眼眸颜色比较浅,头发也不是亚洲人的黑色,而是浅棕色的。尽管他本就白皙,却还是化了妆,蔷薇一样的唇色,衬得他更加柔美。黑色耳钉,折射出若隐若现的神秘光点。
“不奇怪哦。”路遣盯着暮怀君栗色的眼眸。那双眼睛,琉璃一样。
两人就这么站在镜子前,默默看着镜子里的彼此。
“我送你到宿舍楼下。”路遣说。
“我今天去房子里住。”
“我送你回去。”
暮怀君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