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正播放的是藏语节目,一群身着藏族传统服装的藏族姑娘和小伙子正在边唱边舞,他们的歌声充满了高原的粗狂与奔放,但是因为是他们用藏语唱的,我一句都听不懂。
“他们在唱什么?”看了一会儿,我憋不住了,问小林。可是她不回答,甚至连头也不回。
“你是不是也听不懂呀?”我接着问,她还是不理我,手里还攥着刚才的那半个桔子。
“你生我气啦?”她还是不回答。
过了几分钟,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让她说话,于是就大声喊:“哎呀,是不是漏液了,我手上怎么鼓了个大包?”
小林立刻跑过来,仔细地看着我正输液的左手,看了一会儿,根本没有发现有漏液的地方,忽然明白了我是在骗她。她抬起头,很生气地看着我。我假装看电视不说话。
“是漏液了,漏的还挺厉害!我得把针拔出来,重新扎!你不要乱动!我下手会很轻的!”说着,她放下手里的桔子,伸手就要拔针。
“没漏!没漏!我骗你呢!”我赶紧用右手拦住她,脸上做出求饶的样子。她得意地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唱的是什么?”我又问她。
“你是不是也不懂藏语呀!”她又不出声了,我又补了一句。
“谁说的!我多少懂一点!怎么也比你强多了!”她还是有点生气。
“那好,你给我翻译翻译,他们现在唱的歌词是什么意思?”我猜她翻译不出来。
她看看我,又看了看电视屏幕,眨了眨大眼睛,说:“他们唱的我不全懂,但是大体意思我懂!”
“那你说说!”
“他们唱的是:珍惜你身边的人,你身边的人就是你的阿佳!”
“阿佳?阿佳是什么意思?”本来我根本不信她懂藏语,但是这个词的出现,让我有点犹豫了。
“阿佳是藏语,意思就是……就是……就是贵人的意思!”小林解释完这个词,脸上泛起了红晕。
“你还真懂藏语呀!”我开始半信半疑。
“本姑娘绝顶聪明,又在这里生活了三个多月,这几句藏语算什么!”她一边说着,又回到我对面的床边坐下。
“对了,你原来在哪儿当军医呀,这里好像没人认识你呀!”当我来到这里之后,我对一个女孩子能到这种地方工作,一直感到很惊讶。
“你要是真想听,我就跟你说说!”说着,她把电视关了。
“我在军医学院上大四的时候,我们有一个学期的实习时间,到全国各地的部队去当见习军医。我和我的一位室友商定,我们要到最艰苦的部队去,就报名来了阿里。然后,我们就被分派到札达的边防部队。等到了,我们才发现,我们俩是这边部队上唯一的两名女兵。怪不得,部队首长说,札达这边连石头都是公的……”听到这里,我笑出声了。
“不许笑!”小林瞪起眼睛制止我。
“好,我不笑,你继续!”
“这边有好几个边防团,部队首长照顾我们,把我们俩分到了海拔最低的团,但是团部是在山沟沟里,离县城还有七个小时的路程,而且,路也特别难走。我们俩都是见习军医,有一名老军医带我们。在参与了几次抢救之后,我知道了高原的厉害,知道了在高原上,感冒发烧有时候比癌症还可怕!得了癌症,马上死不了,而在平原上是小毛病的感冒发烧,不注意的话一两天、甚至几小时就能转成迅速致人死亡的高原疾病!”听到这里,我有点后怕,要不是昨天小林过来看我,说不定我现在就已经象她说的那样了。
“本来,我的见习军医生涯应该是六个月,可是第三个月的时候,一场意外,改变了一切。”说到这里,小林显得非常非常的伤感。
“那个月,雨下得出奇的大。通往一个村子的路被洪水冲断,那个村子也遭到泥石流的袭击,通讯中断,情况不明。团里接到命令,要求迅速集结部队前去救援。团长让工兵立即出发去修路,告诉我们除一名军医留守外,其余的军医和卫生员第二天一早都要跟随大部队前去救援。那几天我的室友身体不舒服,老军医让我跟他去救人,让室友留守,还派我去县城的师部领取配发的救援药品。我连夜往回赶的时候,天又下起了大雨,洪水把路冲断了,加上天黑,没办法,我们只好返回师部。第二天中午我才赶回团部。那时,我的室友早已代替我和老军医一起去参加救援了。当天下午,室友护送重伤员去县医院,由于连降暴雨,路面湿滑,车子从几十米高的悬崖翻下去,车上的人两死五伤,室友和一名藏族伤员……遇难了,那年她才22岁。本来……死的应该是我,她是替我死的……所以,我……一直认为,我……欠她一条命,我……欠这个地方一条命!”说着说着,小林哭出声来。
“后来呢?”我听了这个故事心里很难受。
“后来,学校知道这个消息后,把所有在基层部队实习的学生都召回学校,我的实习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小林说完,低着头不停地擦眼泪,许久,都不肯抬起头来。
“听了你的故事,我才明白一件事。”为了尽快让她从悲伤中走出来,我决定用我的方式劝劝她。
“你明白什么了?”小林还是不抬头。
“我明白了,昨天军医给我看病的时候我看到你抹眼泪了。我还以为你是心疼我呢?原来你是想起往事了!”
我的话果然有效果,小林听了,转过头来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瞪着我:“谁说的?我就是心疼你了!我心疼你不行呀!我又没让你心疼我!”
“你要是真心疼我,能不能把这个液的速度调快点,我坐在床上腿都快麻了!”
“不行!调快了效果就不好了!你可以躺下呀!”小林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