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彭盈还是知道的,莘大有些老师收学生和别人不一样,虽然同样要给本科生上大课,但真正的弟子是他们私下指导的那些。这些学生未必能拿到学位,但确确实实能得到真传。姚瑶说得轻松,其中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彭盈有一个习惯,和客户沟通之前,会仔细分析他们的动机。久而久之,这就成了职业病,致使她遇上一个不熟悉的人,会不由自主地通过他们的一言一行揣测对方的想法。其实,严格来说,日常交往里,这样的行为是犯规的,但她就是忍不住。
所以,这时候,她看起来似乎在认真品尝边城名咖的卡布奇诺,稍知她背景的人甚至会猜测她在缅怀那些青春时光,事实上她只是在想,姚瑶想干嘛呢?
姚瑶很漂亮,虽然比不上诗情齐雅之辈,但任谁见了也得在心里念一声“大美女”——这世上美女多了去了,当得起一个“大”字的,实在少之又少。年纪也不大,或许比她还小一些,已为人妇,年轻的躯体面容上自然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风韵。看姚瑶笑一笑,彭盈甚至能恍惚一下子,仿佛在她那笑容里看到某种神秘的光芒。
彭盈保守地推测着,姚瑶二十五六岁,已婚,丈夫事业有成,孩子也该有了,自己都有个不下二十万的车子,家庭定然是很美满的。生活无聊了,便又上学来了,还得了某个大师级老师的青睐,收为关门弟子。
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人生!
可是,她和彭盈很熟吗?一个女人,无论聪明与否,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顾梁翼和她彭盈牵扯不清才对。所以,姚瑶是来炫耀的吧。
果然,姚瑶很快就说起往事来:“我认识梁翼的时候才二十岁,高职毕业,抱着个等于没有的文凭进退无门。对了,梁翼有没有跟你讲过他家里?”
彭盈庆幸自己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微微一笑,自若道:“没有,我和顾大哥不是很熟。”
从重新相见的第一刻起,她就不该叫那一声“顾大哥”,是顾梁翼那一声“盈盈”让她挥失常了。如今,要怎么让姚瑶相信,她对自己口里的“大哥”不熟悉呢?真是令人头疼。
姚瑶的笑容意味不明,但彭盈确定,正在于令她头疼的那个矛盾。
“我那时唯一的未来就是找个不错的男人嫁了,听说要见面的人当兵出身,我还想,特种兵又如何,不过是个当兵的。没想到,见第一眼就沦陷了。
“不知道彭小姐有没有过那种体验,看到那个人,整个世界瞬间就崩溃掉,只剩了他一个。”
姚瑶兀自沉浸在回忆里,唇边的笑容竟带着些小女儿情窦初开的羞涩。
“那时候,梁翼做着部队给安排的复员工作,收入很低,人看着似乎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我家里有些反对。不过,我坚持嫁了,很快就有了孩子,而后梁翼辞了工作,贷款买了货车,天南海北地跑,一跑就是五年。
“他为了挣钱常常东跑西跑,我能做的也不多,帮他照看好家里罢了。常常遇上儿子和公婆一起病倒的日子,一个人照顾一家老小,现在想起来,竟然觉得很值得铭记。
“彭小姐,我这心理是不是特别奇怪?”
彭盈放下咖啡杯,看进她眼里,试图使自己的神情语气十分真诚:“不,这确实是很美好的回忆,大多女人应该都会希望丈夫的成就里有自己的功劳。虽然我比你大上两三岁,但既然称顾大哥一声大哥,心里自然当你是嫂子,很敬重。”
姚瑶达到目的了,很开心;彭盈把“客户”哄开心了,心里也高兴。于是,一杯咖啡一杯茶,宾主尽欢。姚瑶又说了些丈夫儿子的事情,便主动提出载彭盈回城。彭盈拒绝了,说是还有些事。姚瑶急着接儿子下学,也没坚持,匆匆走了。
彭盈看着姚瑶窈窕的背影,想,和她比起来,自己能算得了什么呢?
顾梁翼能有今天,军功章,确然是有姚瑶的一半。她彭盈即便拿着顾梁翼的勋章,也掩盖不了完败收场的事实。
直到窗外晚灯初上,彭盈才将冷掉的咖啡全部喝掉,推着沉重的旋转门出了边城名咖。
雨已经完全停了,空气里冷清一片,只消一次深呼吸,再昏沉的头脑都能瞬间清醒。
贪恋这神清气爽的感觉,索性步行到下个站台再乘车。沿着街灯走了两个路口,一辆宝马m5忽然悄无声息地停在身边。她顿住脚步,看到半开的车窗里,郁南冠善意地微笑着:“彭小姐,回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