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倒没什么感觉,被我搀扶着的若水却是浑身一震,眸光清冷地望向王爷。
&ldo;‐‐是天意借我的手,伤它的命。&rdo;
王爷轻轻掸去了适才指间枯叶的腐朽之气,淡淡道,&ldo;成大业,便总要有牺牲。你也知长痛不如短痛。三年之中苦难数十万人,终究比数百年苦难天下苍生划算得多。既是天意借你之手,剜除毒瘤,你又何必歉疚不忍?&rdo;
&ldo;侍墨,扶单大人回去休息吧。&rdo;
深深望了若水一眼,王爷转身拾阶而上,身形淹没在韶华厅逐渐燃亮的灯火中。
&ldo;若水?&rdo;
轻轻推了推呆立当场的若水,看着他眼中逐一闪过震惊、了然、迷惘、清醒种种情愫,最后终于眸光一清,整个人醒了过来,&ldo;王爷如此安排,恐怕是要连夜赶去夜平川。你如今身子虚弱,记得好生将息调养。&rdo;
&ldo;我不碍的,茗姑娘放心。&rdo;若水居然朝我淡淡一笑,旋即颇为担忧地说道,&ldo;只是如今各地兵力胶合,无力抽调兵马顾及夜平川,茗姑娘与王爷此去,千万注意安全。&rdo;
&ldo;自然以王爷安危为重。&rdo;
微微一笑,侍墨已将若水扶住,我便缓缓放了手。望着他虚弱惨白的容颜,自然不会忘记,他先前受的责罚,此刻病弱的身躯,都是因为我这只原本已然废掉的左手。半晌之后,方才找回声音,嘱咐道,&ldo;各自珍重吧。&rdo;
若水笑了笑,便由侍墨扶着缓缓向侧院走去。
转身踏入韶华厅的那一刹那,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若水既明白知道各地兵力胶合,根本无力抽调兵马顾及夜平川,当初怎么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柳煦阳给放跑了?……以若水的谨慎,怎么可能如此毫无盘算?
难道若水是刻意如此?……被自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再抬头时,便看见王爷正在书桌上东翻西找地寻着什么东西,才想迎上去帮忙,王爷已打开了一方锦盒,里面赫然放着一块色泽温润、寒芒流溢的玉令。
詹雪忧几乎是下意识地跪倒,看着他恭敬虔诚的模样,我这才恍然记起,这块玉令便是从前一直由詹雪忧保管的梦魇魇主之令。
缓缓将那块魇令递给詹雪忧,王爷一字一字极为清晰地吩咐:&ldo;雪忧,如今命你重掌梦魇,动用一切力量血洗拜月教各地分坛。&rdo;
&ldo;雪忧明白。&rdo;詹雪忧恭敬接过魇令。
&ldo;龙组于白水关折翼,梦魇精锐力量既失,单凭剩余四组成员,对付拜月教胜算不大。因此,本王将东城密探的令符与联络人名单也托付于你,另外将钱亭、陆辰二人暂时借给你,他们会协助你动用东城密探的势力。&rdo;
詹雪忧再次接过东城密探的令符和联络人名单,确定王爷再没有别的吩咐之后,詹雪忧不敢再耽搁,匆匆拜别王爷,领着钱亭、陆辰二人离开了秋绶。
王爷轻轻阖上锦盒盖子,冷冷吩咐道:&ldo;茗儿以惊燕皇室身份,分别修书给暮雪山和无名斋,请求襄助清剿拜月教。&rdo;
&ldo;茗儿知道。&rdo;
明白此事不能耽搁,立即研墨、腹稿、落笔,一气呵成修书两封,呈王爷御览之后,立即用印差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暮雪山与雾山。
再次回到韶华厅时,王爷坐在残灯之前,怔怔望着手中摊开的折扇,扇面上赫然便是那副墨色如煮、秀骨铮铮的墨竹图。
&ldo;也只有颜知这样骄傲矜洁的人,方才画得出这样风骨的墨竹吧?&rdo;抚着扇面上藏锋于骨的墨迹,王爷似自言自语,又似在与我说话,低沉华丽的嗓音,带着不能言喻的哀伤与爱意,随着清冷的晚风零落飞散,化作凄清夜色中憯恻的叹息。
66:梦呓
隆冬的天气,不化的积雪,苍茫的雪原上无尽的死寂。
六年之后的今天,我再次踏足夜平川这片处处埋骨、寸寸血染的土地,呼吸着几乎被寒冷凝固的空气,感受着这雄浑苍凉的平川,几近窒息。
夜平川究竟是王朝的领土,还是寒瑚的领土?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了。朝代更替中,千百年的沧海桑田,夜平川辗转沦陷数百次,当中还有既不承认自己是惊燕后裔,更不承认自己是寒瑚子民的无数杂居种族存在,纷乱争夺数百年,终究没有任何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