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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页(第1页)

可是,听到这种话,有个人比康婕还要生气,那就是苏施琪。每次小川开这种玩笑的时候,还不等康婕发难,苏施琪一定会尖声咆哮:“够了吧,还让不让人工作啊!”小川从来不肯让着她点儿:“又没说你,关你屁事啊!”大家都不是傻子,谁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所以每当苏施琪怒斥小川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朝康婕意味深长地笑。康婕觉得自己简直快被这群热心又八卦的群众弄疯了。可是萧航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给康婕造成了什么困扰,相反,他觉得之前那件不愉快的事情过去之后,他们两人之间比以前更熟稔了。他再也没提过让康婕假扮他女朋友的事,他甚至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正正经经地跟她说:“要不我们就真的谈恋爱吧。”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站在楼道口的时候,康婕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这里的灯泡是坏的,黑暗完美地遮掩住了她烧得通红的脸。萧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既然有客人在,那我就先走了,你别送了。”“嗯……开车……注意安全。”她的声音比蚊子发出的嗡嗡声还要细。直到楼下的引擎声响起后过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萧航是真的走了。可是这件事还没完,陈沉那个王八蛋还在屋子里等着她。一想到几分钟前那个难堪的场面,她就忍不住冲进去跟那个擅自配了她家钥匙的陈沉打一架!回到房间里,陈沉一脸怪笑地挪揄她:“康婕啊,不错嘛,越来越有出息了,直接带男人回家啊,我不知道你今晚有活动,要不然我也不会故意破坏你的好事……”“x!你闭嘴!我还没问你什么时候配的钥匙!”康婕满肚子火。陈沉脸上有点儿挂不住,语气也渐渐尖刻起来:“我要不配钥匙,岂不是会错过好戏?”遽然之间,康婕就觉得有一盆脏水不由分说地泼了自己满头满脸,她怒视着陈沉同样愤怒的脸,沉默了两秒钟之后,指着摇摇欲坠的门,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严肃,她说:“你给我滚!”“康婕,你要怎么乱搞都是你的事,我懒得管你。”又是“砰”的一声巨响,陈沉摔门而去,留下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康婕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电视里正放着相亲节目,男女嘉宾煞有介事地问着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问题,每个女的都笑得那么做作,每个男的看着都那么猥琐。康婕在一片狼藉的地上翻出遥控器,摁了一下开关,霎时,一切喧嚣寂灭于黑暗。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在呜咽,那种细细的、不太连贯的声音,像一根根细细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过了好久,她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在哭。有什么好哭的!她用力地擦了一把脸,带着一点儿自我嫌弃,愤愤地骂自己:“康婕,你这个大傻x,你有什么好哭的!”破旧的房子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小小的电风扇摆在床尾,吹过来的也是一阵阵让人焦躁的热风。她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躺在前两天在楼下的小超市里扛回来的凉席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手机调成了静音塞在枕头底下。这个夜晚,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在寂静中躺了好久好久,她终于平静下来了。记忆就像飞舞在黑暗中的萤火虫,飞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想起了二十岁生日的那个夜晚,窗外的月光也是这么白,这么凉,如同此刻一样。那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连最好的朋友也仅仅是见证了结果,并不了解过程。她想起她在手术室里,躺在手术台上,承受着那种这辈子宁可死也不要再经历一次的痛,痛不欲生的痛。那种让她永生难忘的痛。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在我跟康婕的友谊遭遇前所未有的冰冻期时,她承受了一些什么,丧失了一些什么。那是我们因为周暮晨决裂的时候,若干个日子之后想起这个名字,我会陷入一阵恍惚。无论他也好,孔颜也好,还有林逸舟的最后一个女朋友封妙琴也好,这些名字好像都被某种带有腐蚀性的液体洗涤过,在生命里只留下些许浅浅淡淡的痕迹,不去仔细辨认,根本就看不出来了。你知道,曾经多么沉重的事情,到最后也许都不过轻盈得像羽毛一样。可是另外一些人,却在你内心某个别人难以企及的角落里,认认真真地住下来,成为永远也不会离开的居民。比如林逸舟之于我。比如陈沉之于康婕。曾经有一次,我跟许至君一起去看电影时,遇到林逸舟,那是在我撞破了他跟封妙琴在床上之后不久的事。尽管当时我难过得都快窒息了,可我还是甩开他的手,奔着许至君去了。我知道他在我身后一直看着我,但我硬是忍住了,没回一下头。康婕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感叹道:“你太狠得下心了,换了我,我是绝对做不到的。”她做不到完完全全跟陈沉断绝关系,像拉黑某些无关紧要的人那样把他的qq和手机号码拉黑。对他们那些断壁残垣的过去,她能做到的最大极限就是不会放低自尊跟原则去求和,但要把陈沉从她的人生中彻彻底底地剔除,她做不到。“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那么好过的人,我觉得我欠他的,必须还。”很久之后,我了解了那段历史之后,康婕郑重地对我说了这句话。那是一段很难挨的日子,她住在她爸爸家里,后妈每天都会想方设法地找碴儿,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吵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就摔东西,打架。最难做的人就是她爸爸,虽然只要他吼上几句,两个女人就会停止战斗,但日复一日鸡犬不宁的生活,就算是钢铸铁造的心脏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康婕很清楚地记得她从爸爸家搬出去的前几天,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她又跟后妈干了一架,又长又细的指甲把那个女人的脸刮出好几道血痕,被她爸爸拉开的时候指甲里还有残留的皮屑。那次她后妈下了狠心,撂了狠话给她爸爸,说这个家有她就容不下康婕,有康婕就容不下她。康婕的爸爸不是个窝囊废,他的态度很坚决:“老婆我可以再找,女儿我只有这一个,你自己看着办!”正是因为这句话,康婕才主动搬去她妈妈家的,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爸爸死活不让她走,可是父女俩一样的脾气,她决定要走,她爸爸也拦不住。搬家那天她爸爸给她叫了搬家公司,后来一看她那点儿行李一个箱子就全装下了。五大三粗的男人看到自己女儿义无反顾地从家里搬走时,说话声音都有点儿颤抖了,可是劝不住,就是劝不住康婕。康婕拖着箱子走了一段路才伸手拦车,在去她妈妈家的路上,她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的。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她觉得就应该这样做:不要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老爸。刚搬到她妈妈那边寄居的时候,感觉也很不自在。虽然不像那些苦情电视剧里的情节——妈妈的男朋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非礼年轻的女孩子,但家里杵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男人,心里总是有点儿疙瘩。每次嗮内衣内裤都要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偷偷摸摸地挂着。康婕觉得缩头缩脑的自己看上去很猥琐,可是又没有任何办法。住在她妈妈家的日子,也没比以前好到哪里去,如果非要说有些改善的话,大概是……在爸爸家被后妈时时刻刻盯着,在妈妈家时时刻刻被人无视。就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康婕迎来了自己的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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