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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书版 第14节(第2页)

我没再烦恼拍摄的事情,打开笔记本电脑,静下心来开始整理约克郡谈话的笔记,然后在办公室的打印机上打印出来,按事件发生的时间把每一页都排好,这样我就可以捋一捋到目前为止发生的每件事。我希望能弄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

第一个问题:这到底是一起谋杀还是两起谋杀?格雷戈里·泰勒究竟是被推下站台的,还是摔倒或自杀?

如果是他杀,那么这两起命案肯定有所关联。霍桑在问苏珊·泰勒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泰勒夫人,这话你或许不爱听,但他们二人是在二十四小时内相继身亡。长路洞似乎是这两起命案之间唯一的关联。”我一字不差地写在笔记本上。霍桑在尤斯顿车站外也说:“这不是偶然。”因此,如果理查德·普莱斯和格雷戈里·泰勒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被害,那么这一定与长路洞事故脱不了干系,凶手肯定是两个遗孀中的一个:戴维娜·理查森或苏珊·泰勒。虽然戴维娜有不在场证明,谋杀发生前后,她一直和阿德里安·洛克伍德在一起,但两位嫌疑人那天都在伦敦。

还有戴夫·加利万说的:“他说想和我聊聊长路洞——关于事件的真相。”如果杀死泰勒是为了堵住他的嘴,那么这是否就排除了戴维娜和苏珊呢?也可能是其他人——比如克里斯·杰克逊,我们在约克郡遇到的农场主,或者卷入这件事的某个人——急切地想让他保持沉默?

但话说回来,长路洞事故也可能与命案完全无关。这就让人发愁了,我是不是只能写出两三章——里布尔德之行、车站旅馆——而实际上这只是一些转移注意力的线索,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在我们回伦敦之前,霍桑几乎已经提出了同样的观点:“这不合理,老兄。”假设我不考虑约克郡事件,那我还剩下什么线索?

理查德·普莱斯,一位富有的离婚律师,在家中被杀。就在几天前,阿基拉·安诺,一个被他故意羞辱的女人,曾扬言要用酒瓶砸他的脑袋,而这正是他的死因,所以我曾得出结论——她是凶手!霍桑第一次陈述案情时,我已经和他谈过了,当时这个结论似乎是合理的。星期天晚上,她真的在林德赫斯特附近一个偏僻的小屋吗?霍桑对此表示怀疑。奥利弗·梅斯菲尔德提到的秘密收入来自哪里?理查德一直在调查什么呢?

还有她的前夫阿德里安·洛克伍德。据我所知,他没有杀害律师的动机。普莱斯努力帮他打赢了离婚官司,他送了律师一瓶昂贵的葡萄酒。况且洛克伍德也不可能犯下这起谋杀案,至少他自己一个人做不到。他一直和戴维娜在一起,直到晚上八点多才离开。普莱斯的邻居,就是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费尔柴尔德先生看到有人在七点五十五分左右拿着手电筒向普莱斯家走去,而且还有那通电话,洛克伍德根本来不及赶到那里。

然后,我将疑虑转向理查德的丈夫斯蒂芬·斯宾塞。当他说他和生病的母亲在弗林顿时,基本上可以肯定他在说谎,这确实让我感到奇怪。为什么案发后没有人说实话?你可能以为人们会主动配合——但事实并非如此。就好像他们都在排队等着成为嫌疑犯。所以案发时他在哪里?和别的男人……或者是女人在一起吗?也许理查德·普莱斯最近聊起过遗嘱,斯蒂芬发现自己即将被淘汰出局?

我想到了戴维娜·理查森。她告诉我们,她不会再因丈夫的死而怨恨理查德·普莱斯,这点我相信她。她从他那里拿钱,让他成为她儿子的第二个父亲。而且,她似乎还从他那里收获了很多客户,甚至还在为他重新设计装修房子。但是,她有没有可能对他怀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仇恨呢?如果有,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认为他应该对长路洞事故负责。恰恰相反,格雷戈里·泰勒在英巷农场的时候,反复强调过责任在自己。如果她真的怀恨在心,那也该是针对泰勒。

最后,有一个脸有些奇怪(可能长了疹子),戴蓝眼镜的人,闯进了阿德里安·洛克伍德的办公室。我仍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很可能就是理查德·普莱斯对戴维娜的儿子科林提起过的那个人——他的脸有点不对劲。据科林说,普莱斯注意到这个神秘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个人是阿基拉·安诺雇来的吗?她知道前夫和理查德·普莱斯都在调查她。雇用这个人,可能只是想了解对手都掌握了什么线索。

我再一看表,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我仍然没有触及真相。到处都是笔记和涂鸦。有趣的是,我的桌面总能反映出我的内心状态。现在,就是一团糟。我抓起一页,上面写着:你在这里做什么?有点晚了。

这是理查德·普莱斯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丈夫斯蒂芬·斯宾塞在电话里无意中听到的。但当时才八点钟。不过,考虑到之后发生的事,也确实是晚了。

我拿出一支红笔,在这句话下面画了一条线。我知道这句话很重要,但我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我到戴维娜·理查森家时,霍桑还没到。当时还有十分钟才到五点。我早到了几分钟。我正站在街上找他,这时前门开了,戴维娜出现在门口,喊我进屋。

“我在窗外看见你了,”她解释说,“你是在等朋友吗?”

“他不能算是我的朋友。”我说。

“你说你在写一本关于他的书,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会成为其中一个角色?”

“如果你不想的话就不会。”

她笑了笑:“我无所谓,你为什么不进来?”

又下起了毛毛雨——这讨厌的秋天。在街上闲逛毫无意义,所以我跟着她穿过杂乱的走廊,进到厨房。这里到处都弥漫着烟味。三十年前我就戒烟了,但即使抽烟,我也不会在家里抽,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烟味的。我在厨房的桌子旁坐下,发现她在读阿基拉·安诺的《俳句两百首》,一本新书放在桌子上,封面朝下,书页呈扇形散开。

“来点茶吗?”

“不用了,谢谢。”

“水刚烧开。”她把一盘巧克力饼干端到桌上,“我真的不该吃这些,但科林很喜欢。你知道的,一旦打开包装,就会……”

“科林在哪里?”我问。

“他在和一个朋友做作业。”她咬了一口饼干。照这个速度,我离开的时候她应该能吃四五个。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马海毛运动衫,但我认为她这样穿并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材。虽然她总在道歉,但我并不觉得她是一个特别害羞的女人。她泰然自若,我不确定她是否和阿德里安·洛克伍德有私情,但如果有,我相信她会比阿基拉·安诺更适合他。她会像照顾科林一样照顾他——唠叨他、哄骗他,她会尽一切努力让他开心。

“你对阿德里安·洛克伍德了解多少?”我问。

她的饼干咬到一半停下来。“你上次来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他起初是我的客户,但后来成了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随便问问。”

“我想念家里有个男人的感觉。”她看起来真的很渴望。“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是如果没有男人,我什么都办不到。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查理,什么都做不好。我弄不清电视遥控器上的按钮,停车也是个噩梦,尽管只是一辆小的丰田普锐斯。我还总是忘记把钟拨回去,早一个小时或晚一个小时醒来。我讨厌扔垃圾,更讨厌一个人套羽绒被!”她叹了口气,“阿德里安和阿基拉在一起时,他一直都不开心。他没有对我说很多,其实不用他说我也能看出来。女人对这种事情很敏感。”

她说话的时候,我一直不安地注意着霍桑的动静,没等他来我就进屋,他可能会不太高兴。他讨厌我问问题,我也不想说出任何可能扰乱他调查的话,尤其在有了先例之后。所以我瞥了一眼桌上的书,然后问:“你读过这些诗吗?”

“哦,是的。有人给了我些书,因为他们知道我是阿德里安的朋友。”她含糊地指了指,“老实说,我看不太懂。对我来说太晦涩了。”

我拿起这本书,像许多诗集一样,《俳句两百首》是一本很薄的书册,只有四十页左右,十五英镑的价格也不算便宜。但我认为这个价位很合适,诗歌的销量有限,在水石书店的前排货架,你很难找到标着半价的诗集。这是一个精装本,封面上有一幅很小的木版画,我猜是葛饰北斋的作品。俳句四五句为一组,印在精美的纸张上。背面有一张阿基拉·安诺的黑白照片,她脸上毫无笑意。

我上学时接触过俳句。我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但我喜欢俳句,因为很短。十七世纪时,是松尾芭蕉让俳句闻名于世。古池塘一蛙入水水溅起。[1]这是我能完整记起的为数不多的几首诗之一,尽管在日语原文里,它的第一行有五个音节,第二行七个音节,最后一行又是五个音节。这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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