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很好。‐‐怎么了?&rdo;
&ldo;没有什么事情影响你吧?&rdo;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语气引起了我的警觉。我举头探测他的表情,发现他正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神态注视我,这种表情使我十分困惑不解。
&ldo;没有。&rdo;我答道。&ldo;王伯,出什么事了吗?&rdo;
&ldo;今早,&rdo;他忧心忡忡地说,&ldo;天刚麻麻亮,我听见门厅传来一些声响。那时候我正巧醒来,就出来看了看‐‐原来是郑先生,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睡衣浸湿了一半。&rdo;
兴许是我上楼以后的事吧?我想,我当时没有见到他。
&ldo;你问郑先生怎么回事了吗?&rdo;我问他。
&ldo;问了。他说,有一个打错的电话吵醒了他,他睡不着,到外面散步,可是雾很大,他又回来了。&rdo;
&ldo;这也不奇怪,不是吗?&rdo;
&ldo;本来是不奇怪,&rdo;他答,神态除了相当审慎之外,还显得罕见的严肃。&ldo;可他是光着脚的,手里还拿着一团布条。&rdo;
我也被闹糊涂了。他缕析这宗事与郑先生极力掩盖这宗事,在我看来都同样怪异。这之中或许隐藏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又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ldo;他是光着脚的,&rdo;我掂量着他的话说,&ldo;这证明什么呢?&rdo;
&ldo;我也不大清楚。&rdo;
&ldo;你担心郑先生自己一个人有危险?&rdo;
&ldo;这个我倒不担心。郑先生自幼天资过人,他们兄弟两个都是。自打他失明以后,他很快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医生说,他的方向感很好,记忆力也强,他可以循着声音,数着脚步,不让自己走到其他地方去。&rdo;
&ldo;既然医生这么说,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是吗?&rdo;
&ldo;嗯,&rdo;他慢慢点头,好像在思考,又好像深表赞同。默然良久,他又说:&ldo;呃,植小姐,我跟你说个事,行吗?&rdo;
&ldo;当然了。什么事?&rdo;
&ldo;打从十年前那场惨祸以后,郑先生受了很大的打击,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同一年去逝的,他的精神差不多快崩溃了。所幸的是,老天有眼,他好不容易淡忘了过去。可唐医生说,那次事故可能给他留下一些后遗症。所以,倘若日后你看到郑先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千万不要害怕。他是一个病人,我们要体谅他。也不要把听到的或者看到的告诉任何人。我求你的就是这个事,好吗?&rdo;
这个咐托似乎对于他意义无穷,他是很动感情说的。我认为他的话十分质朴动人,我自己都未必能说得出来。我请他放心,无论郑先生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也不会四处去跟别人说,没有这个必要。
他还想说什么,话都到嘴边了,偏巧小崔出来,遂把话顿住。他匆匆与我握一下手,悄悄说了声:&ldo;谢谢你!有你和我们作伴,真是我们的福气。&rdo;说毕,仓卒走开了。
回返老太太的卧房,我竭思适才老王说过的话。我到别墅好几个月了,他跟我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如今早说的多。假如我不是对他怀有好感的话,我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可疑的人,他的话有许多叫人生疑的地方,他闪烁其词,旁敲侧击,态度也前后不一致。他像是在试探我,似乎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些什么讯息。话说回头,我稔知他,知道他很关心郑先生,就像一个父亲关心自己的儿子一样。我推敲,他很为他的主人担忧,他大概以为他的主人精神失常,做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他肯定察知一些郑先生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忠心耿耿地严守着这些秘密,就连郑先生本人,也未必知道他的这一番苦心。显然,他认为我也觉察到了些什么,不希望我声张出去,而是像他那样守口如瓶。我很遗憾不能坦告他实情,我已经应诺过郑先生,这事对谁也绝口不提的了。
我又分析一下郑先生的态度。在这桩事情上,他确是做得很奇怪,简直有点儿匪夷所思。这个冷傲的、不顾别人议论的人,缘何害怕别人知道他有梦游的病情呢?&ldo;我是个痛恨虚假的人,却一直生活在谎言中。&rdo;我现在还大约记得,他说过这句离奇的话。可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越想越觉得深玄,越想越觉得扑朔迷离,这不是一般人根据常情所能理解的。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郑先生这样做,并没有侵害到任何人,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看不出这件伤天害理的事。用此,我没有感到良心不安,也就不去探赜索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