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茅舍仍在,流水依旧潺潺。鲜花不知忧愁地开放,却不知极盛之后便是凋零。
他先看见的,是静凡的尸体,卧在糙丛之中,姿态安静地仿佛睡去,只是鲜血浸透了她的灰白道袍,远远地看去,仿佛也只是开在绿糙之上的一片红色花朵。
这样的死亡,也算得美丽,不致辱没佳人。
怜花怜花你在哪里?
我怎么就想象不出,你死去的样子。好人不长命,恶人遗千年,我一直以为你会活很久很久,说不定还会到我的坟上笑着说:沈浪,你死了而我还活着,所以,最后还是我赢。
沈浪走得很慢。
走每一步路,都如临大敌。他怕,自己看到他时,来不及走到他的面前,就会因为不能呼吸而倒下。
王怜花穿的是白衣……不,也许也已经被鲜血染红。
可是触目的一片茵茵绿糙,再没有见到红色和白色的事物。
谷内方寸之地,不过是那么一点迂回曲折,仿佛在那小道上走完了一生,处处举步维艰。
可是,没有看到他。
沈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他又缓缓地转头看了一看,整个人的身体都绷紧。
还是……没有。
难道刚才的那一切,都是梦境?
王怜花并没有杀他,也没有从崖上滚落。他还活着,还会看着他淡淡微笑,唇角讥诮。
可是肩膀上的痛楚,再真实不过。
有什么东西轻轻地飘落下来,擦过他的头发。
沈浪无意识地伸手一抓,举到眼前一看,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和手中得事物一样的白。
那是一片白色的衣角,带着一点泥土污痕。
沈浪猛地抬起头,突然就觉得心脏似乎已经跳出了胸腔,全身的血液冻结在一处,不能呼吸,不能言语。
他看到了王怜花。
其实他看到的,也并不是王怜花这个人,而是崖壁上横长的杂树丛中,漏出来的一幅白色衣袖,有一只素白的手,从那衣袖之中轻轻垂落下来。
那杂树丛其实很有些距离,可是沈浪就是看得异常清晰,连那只手上淡青色的筋络的形状,都如在眼前。
他提了衣口气,正待纵身上去,肩膀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却几乎叫他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那树丛……似乎离崖上并不太远……也许……也许……他……
沈浪已经不敢再多想。他跌跌撞撞地到达那片杂树旁时,一个站立不稳,几乎便要滑落下去。他几乎不敢看那个人,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就像是抱住自己的身体、性命、和灵魂一般。他感受到他身体似乎还是温暖的,他感到他的血透过他和他的衣衫湿了自己的胸口,可他就是不敢低头看一看,只是迅速而慌乱地,从那崖壁上掠了下去。
他的身体还是暖的……他的身体究竟是暖的么?还是自己身体的温度?
随便去寻一个江湖少年,问他,名动天下的沈浪,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那少年便会用轻蔑的眼光看你一眼,挺起胸膛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沈浪不敢做的事,只有他不愿做的事!
就是这个沈浪,此时,竟然不敢放开怀中的那个人,看一看他的脸,或者探一探他的呼吸和心跳。
生怕一放开,便发现那人真的已经死去,身体已经变冷,方才的温暖,只不过是一点生前的残留,或者……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沈浪终究还是放开了他。
他看着他,仿佛从来没有看仔细过似的盯着看。
他看到了他苍白的脸颊,几道划破的血痕;他看到他倔强的嘴唇,此时也还是紧抿着的;然后……他看到了他的胸口……还在往外流血……可是……可是……
他的胸口在微微起伏。
他还活着!
沈浪差一点就因这突然的狂喜而昏厥过去,他像是一个毛手毛脚的少年一般,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摸他的额头,侧耳过去听他的心跳。
天哪,他还活着!
沈浪突然就恢复了所有的神智和沉着的气度。
他的确还活着,可是如果不马上止血治疗的话,也许真的会死。静凡的刀并没有刺中要害,可是也伤到了内脏,现在的情况,似乎连移动都不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