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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1页）

李江国急躁地说：&ldo;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前，只要你好好的，那天塌下来也不怕了。可是你总不顾自己‐‐&rdo;周大勇冒火了：&ldo;想自己？值不得。……你……&rdo;他咬紧牙，摆过头去，像是对李江国生气，像是满肚子的话无从说起，也像咬牙忍受伤口的刺痛！

老大娘呆呆地望着周大勇，眼泪涟涟的。过了一阵，她坐到炕沿上，用袄襟擦着眼睛，说：&ldo;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惦念我们，还怕我们受扰害。唉！世上总有好人！从古到今，谁替我们的穷日子下泪呢！&rdo;

那位老汉蹲在地上，用旱烟锅在地下敲磕着说：&ldo;快睡上去！你再不要说那叫人烂心的话！解放军来我们村，也不是头一回，你何必这么见外呢！&rdo;

周大勇说：&ldo;我说不上去，就是不上去。老人家，不要难过……你们的一片好心我知道……穷苦人的一床被子，就是一家人的命！&rdo;

周大勇不停地咬牙，头上流冷汗。他使尽全部力气忍受着身上的疼痛。

不管老汉怎样制止，老大娘还是抽抽噎噎向周大勇诉说他们的不幸和痛苦。这些哭诉是周大勇听过千百遍的：地租，捐税，支差，抢劫；疾病，没吃没穿；儿子被拉兵，媳妇被强奸死；一生辛勤劳动换来的家业，转眼就被国民党匪徒抢光、烧光……说不尽的艰难，流不完的血泪！

周大勇把这老乡的房子扫了一眼，就觉得胸前压了一块大石头。老大娘个子矮矮的，瘦得成了一把骨头。她左边的地上躺着那个叫敌人保警队糟蹋死了的女人。炕上坐着的孩子头很大，胳膊可只有大拇指头粗。这孩子看来只有三岁，可是他倒六岁了。炕边坐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穿着稀烂的衣服，遮不住羞耻。眼窝挺深，脖子上长着的瘿瓜有碗大。她怀里还有个孩子吃奶。孩子挺着脖子拼命地咂，咂一口，那女人就牙一咬脸一抽。周大勇的心在颤动，像是他的心让那孩子咬住了。他想，那孩子一定从妈妈的奶头里咂出了血，因为妈妈身上实在没有养分供给他啊！

这样日月，一辈又一辈是怎样过下来的呢？周大勇眼前起了一片雾，老乡们的身子变得模糊了，像风地里的草一样在那里晃动。

周大勇凄然地淌下眼泪！这个房子就是个惨情的世界。目下，自己的伤也好，战士们经过的残酷战斗也好，比起这老乡的饥饿穷困的苦情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周大勇扭过头，背转灯光，说：&ldo;江国，让战士们来看看这家老乡的光景……让我们记住这痛苦！&rdo;

李江国说：&ldo;连长！不用让战士们来这家看，家家都跟他们一样！&rdo;他转过身脸朝门站着，眼泪涌出来了。

&ldo;世上当真就有这一号人！&rdo;老乡们望着周大勇。他们也感激，也奇怪。他们祖祖辈辈遇到的就是：欺诈、压迫、饥饿，痛苦，看不见头看不见尾的穷日月！如今，周大勇这些人，跟他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又素不相识，可是，愿意为受煎熬的穷苦人拿出自己的命来。

沉默，长久的沉默。可是在这沉默中包含着多少翻腾的感情和心绪啊！

周大勇说：&ldo;李江国，你立刻再派人去找王老虎他们。你动作快点，我简直要急死咯！&rdo;

李江国说：&ldo;早派人去了嘛，早派人去了嘛！&rdo;

周大勇问：&ldo;马全有、马长胜他们？&rdo;

李江国说：&ldo;马长胜和马全有带领战士放警戒去了，三排长在院子里招呼伤员！&rdo;

周大勇问：&ldo;现在支部书记是谁？&rdo;

李江国望望老乡们说：&ldo;请你们到隔壁房子里坐一阵，我们有事要商量。&rdo;老乡们走后，他说：&ldo;怎么的，你不记得啦？王老虎担任掩护任务的那会，你指定我代理嘛！&rdo;

周大勇眉眼一皱，伤口越痛心里越躁，他说：&ldo;你，你哪里像个支部书记？你像个石人一样站在这里，生怕我死咯！部队伤亡挺大，你还不赶紧让党员们积极行动起来，想必是你有别的好办法！你，你不行，你在情况紧的时候，弄不清自己该干什么！&rdo;

李江国急得用手搓着大腿，说：&ldo;连长，你小心伤口。你少说点话好不好？我按你的指示去办就是了！&rdo;

周大勇说：&ldo;你给我把支部委员们找来！&rdo;

&ldo;他们都在放警戒。连长，情况很紧，干部们抽不出来！&rdo;

周大勇说：&ldo;支部委员抽不出来，你把几个党小组的组长找来！快，利索点！&rdo;

转眼间，五个党的小组长拥进房子。他们有的呼哧呼哧喘气，有的担心地盯着连长的脸。

周大勇扶住墙正要站起来，李江国说：&ldo;连长，你躺下！&rdo;

&ldo;我不能躺下。没有什么，走开！&rdo;

李江国压住他的肩膀，说：&ldo;你，‐‐&rdo;周大勇发火啦：&ldo;怎么？我负了一点轻伤就哼哼唧唧地躺下？你走开，我要站起来，我要站起来！&rdo;

周大勇用手扶墙站起来。他觉得头有斗大，两腿酥软；眼前旋转起一块块的黑雾。但是，他一看党的小组长们，就感觉到一种力量在自己胸膛里跃动。他说：&ldo;你们告诉战士们，我没有挂什么花。头上擦破了点，也不碍事。同志们！我们今天打得很惨。不瞒你们，王老虎他们还没有回来。情况还挺危险。兴许，前头还有更大的战斗。你们都是班排干部的代理人；要是他们当中有谁牺牲或负伤，你们就自动代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