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磨磨蹭地爬起,如一个抱屈的小媳妇儿,一步三回头走向殿门。沉宴却始终不曾看他。
直到殿门关合上了,沉宴才开口,道:
“朕以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银止川不应声,沉宴道:
“——你父兄的罪责不再追究,你依然是镇国公府浪荡风流的少将军。沧澜的事自此翻页,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你银家在朝堂中的地位,你为何还不满足?”
“罪责。”
银止川咀嚼着这个词,反问道:“我父兄根本从未背叛盛泱之意,陛下不肯彻查,现今何来罪责一词?”
沉宴注视着青年冷锋一样的眼睛,许多字句在心中翻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负着手,想了片刻,银止川却一笑,道:
“陛下不知道怎么说,不如我来说。”
“朝中势力复杂蟠扎,你方登场我方唱罢。作为新承位帝王,纵然有种种雄心,也有受困其中的时候。不能立时实现。”
银止川朗声道:“陛下定然要说,你心中自然知晓我银家是有冤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且等候时机,待你羽翼丰满,手握权柄之时,自然替我银家雪去冤恨。是么?”
沉宴站在高位上,却被银止川这一番话堵得一塞。
——这正是他想说的,只是方才尚在构思语言,一时没有想好怎么讲出口。
“你如何知道?”
沉宴挫败地一笑,干脆也不想洗脱之词了,就这么走下大殿台阶,问银止川。
银止川讽刺地一勾唇,轻声说:
“因为七年前,先帝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告诉我他年事已高,且多病缠身。已无力为我审查沧澜之事。但若我等到新帝登基,陛下将会比他有本事,一雪我银家之辱。所以……先帝驾崩,陛下在惊华宫等待勤王军到来的那段时间,是我与禁宫都统李斯年守在宫门外,使世家高门不敢轻举妄动。”
“……”
银止川看着沉默的沉宴,面上讽刺更甚:“我早已识破了。”
他一字一句道:“这种种所谓的理由……都不过是你们帝王家的骗局!!”
君臣纲则,阶级之分,从中陆出现国家的概念时,就开始深入人心。
这是上位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护卫自己的疆土,创造出“忠义”的准则来麻痹人心。
为他们肝脑涂地者,被称为良臣;试图挑战他们权威的,被称为“反贼”。
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言,有的只有永无止尽的权力的游戏,有的只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反叛与决心……!
“我父亲年近七十,还在为陛下提枪上战场。”
银止川说:“我最小的哥哥死时只有十六岁。是,他们不是皇亲国戚,不是什么千金之躯,但他们是我的血肉之亲。他们蒙冤死了,也有人愿意舍命去证一个公道。”
“……银止川。”
沉宴听着那话中的含义,骤然色变:“你这是在威胁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