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玲听了这话,想一想张颂说的也有道理,便松弛下来,一心一意地配合着张颂做夫妻间的事。
完事之后,两个人躺在床上,李亚玲感到很满足。在这种满足中,她就生出了许多懒意,她真想就这么躺下去,一直也不起来,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快到十点的时候,她还是起床了,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说: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十点的时候,她就得匆匆地赶到学生宿舍,因为十点一到,宿舍就该熄灯了。
现在她躺在宿舍的床上,又有了一种踏实感,别的学生还在议论自己分配去向问题,集体愁苦着,叹着气。最后她们一致认为李亚玲是最幸福的人。
李亚玲很疲劳的样子,在这种同学议论去向的时候,她有一种优越感。可她们这种唉声叹气,影响了她的休息,她便说:别说了,说了也白说,就听天由命吧。
女生就说:李亚玲,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现在行了,可以名正言顺地留校了,我们呢?议论几句你都不爱听了。
同学们就有了一种要发火的意思,李亚玲也想抢白几句,可一想到那次大出血时,同学们都为她献了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时,她真希望马上毕业,离开这种集体宿舍,离开这些让人生厌的同学。
终于,毕业了。以前欣欣向荣的学院,随着学生一夜之间离去,一下子就空了,这些学生像一阵风似的刮到了社会中,淹没在人海里。
李亚玲终于如愿以偿地留在了中医学院附属医院,当上了一名实习医生。
张颂那间筒子楼就是她的家了,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张颂生活在一起了。这是她朝思暮想的城市生活,她终于成为一名城里人了,不仅是城里人,还是一名给城里人看病的医生了。
不过,章卫平的生活,又是另外一种样子了。
章卫平的现实生活
章卫平回城后的日子过得很没有滋味,如同一棵生长在田野里的高粱,突然间失去了水分和阳光。
他的工作单位是省建委的机关,每个机关办公室里面都摆放着四五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长相各异,但神情却相似的人,这些人被人们统称为机关干部。章卫平自然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章卫平每天早晨八点走进机关大楼,晚上五点离开,日复一日,这就是他的工作。几个月之后,章卫平的脸就白了,是那种苍白,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不像他在农村的时候,不管是面对扩音器,或者是台下的若干农民,都是需要他放声高喊的,在农村天高地阔,需要他嘹亮的声音。那时,他是尽兴的,也是激情的。
没想到的是,他这么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城市,农村原来不属于他,他是属于城市的,他只能在城市里生活了。
他回城后曾经和父亲有过一次谈话,那时他刚回城不久,还没有到建委报到。父亲章副司令就快要退休了,这一阵子父亲心情很抑郁,也有一种失落。于是父亲就很怀旧,六十多岁的父亲,已经到了怀旧的年龄了。
父亲说:你呀,不应该从农村回来,不让你当干部了,你就当个农民嘛,有啥了不起的。农民多好哇,也不用退休,只要还有点儿力气,就能种地锄地,最后死在田地里,那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
父亲一提起农村,脸上就呈现出极其复杂的神情,有向往有热爱,当然也有幸福,但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父亲十几岁离开农村,然后打了几十年的仗,父亲那时的战争是农村包围城市,他一直在和农村打交道,那时部队的骨干力量也大都是农民出身,其实父亲这一辈子一直在农村和农民打交道。就是部队进城,在没有仗可打的日子里,他管理着队伍,相对来说也是一个半封闭的部队大院生活。军人是什么,那是泥腿子翻身当家做主人的一群人,所以父亲生活在这些人当中显得很有生气,也游刃有余。现在父亲就要离开这个集体,注定了要过那种散兵式的生活了。父亲终于感到了失落,是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心情,父亲的目光中就有了许多焦灼的东西。
其实父亲才六十多岁,他对生命的理解是,六十多岁正是人生最成熟最辉煌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离休报告被送到了军委,然后只等着一纸命令,就真正地离休了。
父亲此时的心情和儿子章卫平的心情如出一辙,都有一种被生活抛弃的意味。章卫平何尝不想扎根在广大的农村,大展自己的青春年华呢?是现实让他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他怀恋从大队民兵连长成长起来的日子,以及他美好又真切的留在农村时的初恋。那样的日子让他刻骨铭心。
也许他的身上继承了父亲身上许多不安分的基因,父亲十三岁扔掉放牛鞭,投奔了革命队伍,那时父亲的心里肯定是充满激情和向往的。他十六岁离开学校,毅然决然地要去越南,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游击战,当然他没有成功,他只能去农村了。那时,他的心里仍然燃烧着火一样的青春豪情,正当他一路高奏凯歌奔着自己的理想前进的时候,猛然间他发现,前方的路断了,他只能另寻出路。
在机关工作的日子里,他找到了生活节奏,却找不到自我,他只能把身子耗在小小的办公室,接听电话,填各种报表,然后大家聚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开会,会议的内容,他一离开办公室就全部忘光了,只剩下开会时的场面。那是怎样一种场面呀,喝茶的,看报纸的,小声交头接耳的,还有拿着记录本胡写乱画的。他知道,每个人都没有把心思放在这种会议上,都各怀着心事打发着上班的八个小时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