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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孙遇和杨蠲游疑不定，又不知如何答话？只随着他们撮弄。等坐定了，妓女尽皆退去，曹彬便来敬酒，眼睛却望着赵彦韬。

&ldo;两公道这位何人？&rdo;他笑嘻嘻地说。&ldo;大宋朝枢密院曹承旨。&rdo;

两人一听，脸色大变；曹彬急忙先安慰他们：&ldo;两公千万宽心，曹某决无恶意。&rdo;

&ldo;我实说了吧！&rdo;赵彦韬开门见山地揭穿了谜底：&ldo;自出蜀那一日起，我就已决心归顺大宋。宋主仁厚，天下归心，识时务者为俊杰！两公请想。我们蜀中主公，用了王昭远这样的人，不是自速其亡？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我是决心在这里的了；两公如何，自己拿主张。刚才曹承旨已经跟我说过，决不难为你们，如果还想回去，派人送到凤州边境。只怕大宋倒是仁厚宽大，那个&lso;诸葛亮&rso;反饶不过你们。&rdo;

一番话说得孙遇和杨蠲，目瞪口呆，半晌作不得声，心里七上八下，看不透自己的吉凶祸福。

曹彬却是早已把他们的身家性命，都顾虑到了，&ldo;两公自然有难处，我能体会。&rdo;他徐徐说道，&ldo;想来是顾忌宝眷在蜀，恐遭不利？&rdo;

&ldo;正是如此。&rdo;杨蠲坦率相答，&ldo;七旬老母在堂，未免割舍不下。&rdo;

&ldo;某有一策，可保无虞。只看两公可信得过我？&rdo;

这话不易回答，孙遇很谨慎地答了一句：&ldo;请先说说看。&rdo;

曹彬说了他的计策，便自这一刻起，把他们三个藏在极隐秘的地方；却由大理寺发一道讼牒，说拿获蜀谍三名，审问属实，并不肯归降，依&ldo;盗贼律&rdo;中&ldo;谋反大逆&rdo;的条款处死。再由枢密院以敕令下达边境节度使，务须留意关禁，严防间谍，就引这三名蜀谍，作个事例。另外再派人到汉中、成都去宣扬其事，要把他们三个人说得效忠主，至死不屈。这一来，不但他们在蜀的眷口，可保安全；说不定表扬忠义，还有优厚的恤典。

保护归人，用心如此深厚，设想如此绵密，孙遇和杨蠲，心诚悦服，感激涕零；两人同时离席，一揖到地，异口同声地说：&ldo;唯公所命！&rdo;

3

在经过彻夜的考虑以后，皇帝决定召集文武两将，来会商平蜀的大计。那是在召见了赵彦韬、孙遇和杨蠲以后的第三天午后，亲阅禁军习射的常课完了，皇帝吩咐枢密使李崇矩、副使王仁瞻和枢密承旨曹彬留下来，同时遣两名&ldo;快行家&rdo;，召唤皇弟光义和宰相赵普，即速进宫议事。

议事的地点就在&ldo;射殿&rdo;，细沙铺地的箭道上，设下一张金交椅，皇帝居中而坐，面前设一张方几，上铺猩红毡条；方几三面摆五个蒲墩‐‐与议者都蒙赐座，团团围着皇帝，静听指示。

方几上展开一张地图，皇帝指着向光义说：&ldo;曹彬的这张图画得极好。这里，只有你还没有看过，可以仔细看看！&rdo;

说着，他把地图推向光义这面；是一张西蜀形势图，山川道路、关塞等堡、以及兵力配备，注得极细；但因为如此，一时反而无法细看，略略审视了一下，仍旧把地图在皇帝面前放正了，好等他宣示。

&ldo;蜀中的剑门跟巫峡，号称天险。不过，我不信有什么铁桶江山！&rdo;皇帝徐徐说道：&ldo;地形之险不足恃，可恃者只有人心。命将出师，不是为了攻城略地，是为了救百姓。你们要紧记着我这话。&rdo;

&ldo;是！&rdo;大家齐声遵诺。

&ldo;天下非统一不可！不统一何来汉唐盛世？不过统一天下，先要人心归服；徒恃武力，统一了也不会久，秦二世而亡，就是前车之鉴。为此，我不亟亟于征讨，总要视民心的趋向，因时乘势，才是正着上策。&rdo;

赵普是主张平蜀最力的，听了皇帝这话，记起他曾说过&ldo;孟昶慈惠爱民，恤刑劝农，是个有道之主&rdo;；深怕又拦置了平蜀之议，错过大好机会，所以紧接着说道：&ldo;陛下仁厚；天下之福；蜀中百姓，早已归心于我。听赵彦韬说，成都有个叫唐季明的人，劈开一块木头，内有紫文纬书&lso;太平&rso;二字，识答谶的人指出，这叫&lso;须成都破了，方见太平&rso;。天与人归，不取何待？再说孟昶，也不是早年的孟昶了，起居奢靡，那里是个有道之主？伏乞宸断，早定大计。&rdo;

&ldo;我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也要听听你们的意见，只要说得有理，我的主意也可以改变。&rdo;皇帝转脸看着光义：&ldo;你先说！&rdo;

&ldo;陛下要代南汉，就得先平蜀。自古以来，未有不平蜀而能统一天下的。曹彬，&rdo;光义回头说道：&ldo;你熟读战史，为圣驾陈述，古来平蜀的事例。&rdo;

&ldo;是！&rdo;曹彬略想一想，从容陈奏：&ldo;秦吞蜀而益强，得以兼并六国；汉高祖资巴蜀之力，以取天下。三国之时，晋欲灭吴，必先入蜀，然后有&lso;王浚楼船下益州。&rso;恒温、刘裕、苻坚有图天下之志，无不先有事于蜀；隋有蜀而平陈，唐由蜀而平萧铣，臣以为蜀非坐守之地！蜀之为用，端在进取；王昭远才具如何，因当别论，但张廷伟的谋略不能算错，只不该妄想坐享其成而已。&rdo;

皇帝极注意他的话，随即问道：&ldo;如果你是张廷伟，应该如何？&rdo;

&ldo;如臣为张廷伟，不劝王昭远潜约北汉，只劝王昭远出兵子午谷，奇袭关中。&rdo;

&ldo;何以呢？&rdo;

&ldo;关中为我所必救。我一遣大军入函谷，北汉有可乘之机，自然勾结契丹，发兵南下。那时我首尾受敌，军心震动；蜀军力战，则潼关以西，恐非我有了！&rdo;

皇帝悚然动容，不断点头。光义尤其赏识曹彬的见解，大声说道：&ldo;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请陛下即日下诏发兵，制敌机先。&rdo;

&ldo;少安毋躁！&rdo;皇帝很沉着地说：&ldo;我要知道每一个人的意见。&rdo;

视线扫过，由光义而赵普而曹彬，由曹彬而落在王仁赡脸上。

于是王仁赡毫不含糊地陈奏：&ldo;陛下平蜀，臣愿效前驱。&rdo;

皇帝作了个嘉许的笑容，转脸看着他右手第一位的李崇矩问道：&ldo;你呢？&rdo;

李崇矩以枢密使&ldo;参知政事&rdo;，为宰相的辅助，通称&ldo;使相&rdo;；同时他又奉命&ldo;判三司&rdo;‐‐监铁司、度支使、户部使，称为&ldo;三司使&rdo;，分掌天下山泽物产、财用出纳、户口赋税，&ldo;判三司&rdo;即为国家最高的财政职位。因此，李崇矩赞成平蜀的理由，与别人不同；他着眼于平蜀以后所能为国家带来的财政上的利益。蜀中天府，物产丰盈，米麦丝茶、自足有余，便既非王土，关禁阻隔，不能外运，等于货弃于地。特别是剑南富顺的盐井，日产千斤；供应关中，可以免去淮盐西运，千里转输之烦，于小民生计，大有裨益。

只要是于小民生计有益，皇帝无不欣然接纳。平蜀之议，众谋金同；皇帝认为不必多问了，说出他自己筹思已熟的主意：&ldo;发兵平蜀，原不可免；只是朝廷不能兴无名之师，既然蜀主有勾结北汉图我之心，则师出有名，即日下诏，准备平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