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你还知道叫我们一声奶奶。”陶老夫人轻描淡写地道。
陶骧站着,沉默应对祖母隐忍的怒气。知道此时开口必然将触怒祖母。
把孩子送来的当晚,祖母震怒,立即让人叫他来。正赶上父亲病情反复,才忍了一时。祖母原是想把孩子送回去的。但他派了人看守琅园,电话线都掐断了。他命令一下,手底下人只听他的。祖母又怕天气热,反把孩子折腾病了,也就没有硬闯,发了话的,除非他再不回家,不然一定是要他过来说个清楚的。
他从来在祖母面前游刃有余,此时却半晌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忽然有个灵活的小东西跑到他脚下,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是祖母养的袖猴。他每次来了,只要它没有被关在笼子里,必然是要和他玩耍一番的。此时见他不理睬自己,小家伙竟攀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他站着不动。小腿上一阵难耐的刺挠感。
陶老夫人拍了拍手。
袖猴才跑开了。但奇怪的是,那难耐的刺挠感竟从腿上蔓延开来了似的,让他全身都不舒服起来……他抬眼看时,祖母和姑祖母都盯着他。
“奶奶,姑奶奶,事情我已经做下,您们有什么不满意的,请尽管教训。”他说。
“如今我还能教训了你?”陶老夫人眉扬起来,声调却不高。
陶骧一低头。
“你可知道,孩子才四个月,还在吃奶?”陶老夫人语气不疾不徐,“她替陶家诞育一女,是大功一件。就是违了刑律,也不能不看着孩子,对她网开一面。”
她说完,堂上陷入沉寂。
陶因泽一反常态,静坐一旁,只是望着陶骧。
“奶奶,囡囡既然在奶奶这里,请奶奶照顾好她。暂时我不打算把她送回静漪那里。”陶骧说。
陶老夫人听了这话,一时愣住,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陶骧没吭声。
“若跟军务有关,那我不问你。若不是,你就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不成,不管怎么样,你必须马上把囡囡送回去……你带走囡囡,静漪两日水米不进,这是想要她的命么?”陶老夫人厉声问道。
陶骧心一沉。
看他脸色缓和些,陶老夫人语气也缓和些,说:“你去看看她。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囡囡今天仍在我这里,明日无论如何,都把她送过去。”
陶骧却没有立即答应。
陶老夫人似是立即就要发怒,却硬是忍耐了下来。转念一想,刚刚自己问的问题,陶骧没有回答,他这是默认了,静漪的事情,必不只是两人吵嘴这么简单……她心头一震,看着陶骧。
陶骧目光有点回避的意思,陶老夫人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我已经去看过她了。”陶骧说。
陶因泽眉头蹙起,问:“那就是没有谈拢?怎么,越来越不可收拾了么?”
“奶奶,我想进去看看囡囡。”陶骧对陶因泽点点头,没有回答她的话。
陶老夫人盯了他一会儿,才说:“你两日不见囡囡,自是也知道心疼想念的。你想想静漪。”
陶骧不言声,由陈妈引着往后室去。
囡囡被安置在从前尔宜的房间里。与陶老夫人的房间只隔了一道雕花格栅,很方便照看。
此时囡囡正在睡觉,陶骧进去,奶妈和使女都急忙行礼。
陶骧看了囡囡。她两只小手擎起来,一左一右在小脑袋旁边。他伸手摸着她的小手……囡囡睡梦中握住了他的手指。柔软的完全感觉不到骨节的小手,能黏住他的手指似的,让他动都不动一下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过了好久,他才给她盖好小被子,走了出来。